有李芳远一意推举,加上近来从倭国低价交换到大批香料,火山灰更是便宜得不要不要的,李成桂一高兴就把咸傅琳由刑曹议郎升迁为正五品礼曹正郎,这在朝鲜是参上官,地位高多了。
这次作为李芳远的副使到大明朝贡香料非常顺利,不过香料船队还在登州,使团斟合完毕可以先进京,等着接受回赐货物再带回去就行了。
朝鲜使团在大明的地位比一般外番要高一点,可以住会同馆,听说里面的大院是去年辽王殿下住过的,李芳远便与咸傅霖特地要了这个大院,因为自抱上辽王的大腿,李芳远简直否极泰来,王后康氏和世子已经不敢再拿他怎么样了,最重要的是能赚到钱啊!
好吧,这样搞都快把朝鲜掏空了,六七年的存粮全卖啦,还有二十万石的粮食要交付,明年全朝鲜的百姓都要为辽王种田,不过没关系啊,朝鲜自己的水泥烧出来了,就是粘性差一点,这次香料妥妥的能赚回,到时再压压价向足利义满买香料就是了,反正他的香料只有朝鲜要,大明是绝不会再赐斟合牌给足利的。
然而,这天在三山街一趟转悠下来,发现大明市面上零售的水泥竟然只要八十贯一桶,这让咸傅霖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连跑了好几家水泥店都是如此,虽然价低,但这些小店的货很少,说是工部批不到货,并报价给老朱批准规定的。由此可知,工部批发价可能更低。
这下两人气坏啦,回到会同馆顿时觉得这大院怎么看都不爽,小楼正堂上,两人主侧相望而坐,李芳远沉吟片刻道:“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说不定可以此为条件获得大明的册封,但有些事,我们绝是不能说的,不能出卖他。”
“臣也觉得如此,靖安君先不要出面,由臣去礼部诉苦,言明辽王殿下以两百贯一桶水泥买空了我们朝鲜的粮食,现在我们朝鲜很穷,已经付不起粮食,这次香料也不求重赏,但求大明皇帝垂怜,对我王册封可也!”咸傅霖得意地贼笑道。
李芳远大笑道:“哈哈……就是这么办,如此大明皇帝心生歉意,事情很可能就办成了!”
既已经定计,次日咸傅霖就跑到礼部递上奏章,并拉着礼部尚书任亨泰哭诉,辽王殿下是如何如何的黑心,用水泥套空了朝鲜的粮食,总之,这生意是我们同意的,我们已经认了,只求朱大大垂怜册封啦!
辽王与朝鲜换粮是老朱默认的,户部兵部也都知道,任享泰也听说过,但其中细节就不清楚了,这下便来了兴趣,心中震惊于朱植的套粮手段朝鲜自己还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便各种追问套话,旁敲侧击。
咸傅霖有思想准备,加上早前是刑曹议郎对这个门清,不然是不可能成为副使的,倒也应付过去了,对朝鲜到底卖了多少粮食的实数也是绝不透露,反正就是很多啦。
“这么说吧!我朝辽王殿下还算厚道,要知道早前宁王府的水泥转手卖给谷王,也曾卖到两百贯一桶,何况今年还降到一百五十,一百一十,这与工部报价相比确实高了,但工部是朝庭官衙,要讲威信,要长远!你们可以自己谈,但若想以此为借口求请册封,本部并不看好。”任享泰是洪武二十一年状元,七年就做到一部尚书,能力是很强的,见问不出什么有关辽王的事,也就马上改口,把这两件事分开谈了。
辽王厚道?任部堂你刚才是不是太感兴趣了?想调查辽王,那我们还过不过日子啊?这生意才刚开始呢,我们是为辽王跑腿,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咸傅霖一阵腹诽,急道:“任部堂!我们朝鲜侍奉大明上国可是十分诚恳的啊,你看此事能不能帮小臣把奏章递上去?不管成与不成,小臣领了使命都必须奏请啊!”
“奏章本部可以递上,其他的本部就爱莫能助了。”任享泰笑眯眯地端起了茶盏。
咸傅霖前脚一走,任享泰立马就怀惴朝鲜的奏章亲自去乾清宫,如果咸傅霖透露一点辽王换粮数目,任享泰还不怎么在意,可越是点滴不露就越是让任享泰起疑,尽管是老朱认可的,不算私自与外番易货,可朝庭不能蒙在鼓里啊。
加上最近辽王上奏《奉诏秋捺钵碑记》的表文在朝中引得百官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有人认可赞叹,有人大加怦击,正是有这个前缀,任享泰也对辽王特别敏感,不过任享泰并不愚腐,对那表文也持认可,只是隐隐也觉得,其中有点北宋张载关学精义的味道。
这让以程朱理学为正统的任享泰不喜,但他可不会因此就像一些翰林院的词林官一样,将这与秋捺钵联系在一起谓之僭越,毕竟秋捺钵是辽国皇帝所为,但辽国能算正统吗?让煌煌大宋情何以堪?
那是伪朝,表文中也是这样定论,这没错,但他们就是死脑筋对这个死咬着不放,这样下去要出事啊,辽王正在立卫定辽事,他不能出事,那就轮到你们倒霉啊,可这些家伙就是视而不见,还在成天吵嚷这个表文。
之所以这篇表文被越吵越红火,东宫是有嫌疑的,任享泰岂能不知,据宫内小道消息,那驾金根辇舆被赐往辽东时,东宫那位在乾清宫前跪了整整半日,仍是没让皇帝半点动摇。
那可是父子啊,皇孙是小辈,这不是上下两边不讨好?得有多愚蠢才做得出这事啊?要知道懿文太子曾对辽王多有照拂,辽王也十分念旧,去年进京还派人向东宫送礼了,可东宫却如此作为,明明是臂助,却硬是要将其当棋子驱使,让任享泰暗中大摇其头,对东宫深感失望,却无可奈何。
“任部堂!皇爷有请!”这时司礼掌印右少监钟继恩,在廊檐上躬身见礼。
任享泰微微欠身还礼,虽说他不喜欢内官,但礼节不可废,步上御阶登上廊檐转到东暖阁御书房,老朱正坐在御案后,目光平和地看了过来,随之向钟继恩抬手示意。
“臣任享泰拜见陛下!”任享泰一丝不苟地行礼道。
“免礼赐坐!”每个大臣的习惯,老朱都知道,所以也就不多话,见钟继恩适时摆上锦凳,便问道:“任爱卿有何大事?不妨奏来!”
“辽王表文一事,请陛下及早定夺,以免拖则生变。”这事任享泰是真不想说啊,但没办法,这个涉及礼制是他本管,尽管他早已表态认可,但压不住啊。不过他也知道,老朱心中有数,说多没意义。
老朱也是一阵苦恼,抬手揉揉额头眉心部位,皱眉道:“这个表文之事也怪朕自己,当时审阅后心中一热,就将辽王奏章赐发朝议,本该六部重臣议决即可,谁料如此?”
“圣明无过于陛下,这怎能是陛下之错?”任享泰心如明镜,自古多少帝王年轻英武勇锐而晚节不保?而老皇帝一生英明伟略,始终坚贞如一,真没犯过什么错,如今年纪大了其实对待臣下已宽和很多,但是有些人总是利令智昏,为了一点遥不可及的蝇头小利为别人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不知死活啊!
而老皇帝为什么要把奏章发出来朝议?这主要是为人父者有感于少子长成的一点欣慰舐犊之情,当然还有国事的成份在内,想与朝臣们共享,不认可就不认可,不要一直吵啊!
“罢了!此事待明日早朝。”老朱摆摆手,心中已有腹案,明日这些胡搅蛮缠的家伙肯定再跳出来,那朕就可以顺势给他们看看庭杖,绝不会有人求情的啦。
如果朱植知道朝中发生了这情况,一定会一竖大拇指,悄悄地玩个潇洒,一甩头发吹一口气:放心!朕有庭杖的滴!
其实自两汉儒生兼并百家,独霸朝纲以来,廷杖的暴力破巧手段就应运而生,并不是老朱不尊重知识分子读书人,这个廷杖制度是东汉明帝首创,此后王朝多有沿用,大明朝用得最为显著而已。
几只苍蝇改变不了大局,也无从憾动老朱的决心,这些在老朱二十余年的执政生涯中来说,只能算是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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