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又一次领略到了黄秋雅的风范,站在那里忍受着川流不息的女生的张望指点以及窃窃耳语交流,我在这转身离去之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用这句话来开脱自己。
图书馆打铃准备关门了,我夹在人流之中从图书馆里出来,清凉的秋夜里飒飒秋风吹拂着我,抬眼望去,星辰无限,湛黑的夜空悬着一轮半圆的月。
我是真的有点想雯丽,她柔柔的声音,柔柔的笑,特别是那一笑时就会往上微翘的嘴唇,那微皱的鼻子,她眼睛里的明亮真的象极了天上的月。我已经两个星期没看见她了,她的生日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到三食堂吃过饭。往常,她都是从生物工程系那边跑老远来三食堂吃的。
图书馆里有我最欣喜的书籍,我发狂的阅读着大本大本的名著、历史、人物传记。看书原来有个这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使人忘掉饥饿。每当你完全沉浸在书中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对你的其他生理器官的反应进行漠化,使你能在长时间内不会感到器官的生理需要,尤其是对胃。
回想起以前读书的日子,我可是极少有过这种这么强烈需要食物的感觉。尽管从前日子苦,可我们有地,地上有庄稼有菜,我还经常可以和小狗豹子一起打打猎,抓抓鱼,改善改善生活。那玉米棒子、红薯、豌豆随时都可以补充我的肚子需求。可现在,所有的日子全得靠现在仅有的那点财产和学校定期打入饭卡里的生活补贴来过日!
越发怀想生活,我的肚子就越饿。
最近,梦里总是在做吃肉吃鸡蛋吃熊山上四处奔跑的野兔吃河里我抓到的鱼。老师们的来信和几个同学的来信每次都勾起我的思乡愁肠,他们的祝福每每令我无限地想念我那远去的齐爷爷。
我变瘦了,个子却高了一点,长时间没象以前那样晒阳光,我的脸不再是以前的黝黑,那黝黑的肌肤变得有些淡。可我的腿却开始有点浮肿,摁下去会出现一个浅坑。
从高中的生理卫生书本上还有我看的书里,我知道这是缺少营养、缺少蛋白质的缘故。三食堂的张阿姨平时多给我点蔬菜,有几次还给我夹了点炒肉,可是那解决不了什么,反倒令我变得狂热地渴望吃那巨大的带皮的白嫩的肥肉,咬一口下去,满嘴都在流油!
我并不是一个素食主义的追随者,相反,我感到我的肌体对动物脂肪和蛋白质存在着强烈地需要。肚子就好象一个无底洞,它的迫切要求已经影响了我整个大一的历史进化过程。看着那些城市里的同学在买菜时总是抱怨都是肥肉没有瘦肉,然后顺手把肉丢进潲水桶里;看着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把买来的饭菜吃不了几口就倒掉,我是多么的渴望这些人的饭碗就是我的肚子,我是多么狂热地希望她们就是雯丽。雯丽有时把碗里的肉和吃不了的菜夹给我吃。
看样子,这倒是条赚钱的门路!
我没想到自己那因为实在忍不住那种对食物的狂热需要和对同学浪费食物的极端鄙视而写了一篇谈论关于大学生应该怎样看待粮食的杂文,自己写完后就往城市晚报上投的稿居然发表在晚报十月二十一日的第三版,晚报的编者按居然给了很高的评价。当然最令我高兴的是稿费竟然有四十元!
从前的稿费都是老师给我代领,那都是很少的,并且老师一般都给我买参考书去了,我也从来不在意。这下我找到一条可以赚点营养钱的路子了!
破天荒的我吃了两份粉蒸肉和一斤饭,也不管对面坐着的那几位是如何地惊讶,我好好地过了一次饱瘾。
得意忘形,乐极生悲,这两条成语是我对这次事件的最好诠释。
夜里,因为久斋的肠胃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腹泻了。泻得手足发软,头昏眼花。
本想第二天就马上动笔开始我那为了生存为了肚子而进行的光辉创作,结果在我昏昏沉沉的情绪下我的大脑根本不听指挥。本来就急需营养补充的身体为了应付这病魔的侵袭发生了比较严重的透支,不得已我没去上课,坚持着吃了石伟给我打的稀饭和鸡蛋,嘴中寡然无味。
出外走走,晒晒太阳,也许对自己的身体恢复好点。于是我慢慢踱出校门,顺着校园外的街道向东湖东路走去。
十月下旬的长汉已经不是那般酷热,这座著名的火城商业非常繁华,东湖东路街道两旁全是店面商铺,尤其是饭馆格外的多,那竖立在大门外的木牌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这些可全都是顶好吃的,我想,忍不住咂了咂嘴唇。
突然我看到这家饭馆的门口立的牌子上用红纸写着:招聘钟点工二名,要求能吃苦耐劳,二十五岁以下,待遇从优。
天助我也!
十四岁的我凭着这张长汉大学的学生证和甜甜的嘴巴以及并不很矮的个子,终于在饭馆老板的考核下为自己谋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工作。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下午五点半到晚上八点,每天四个半小时,我可以挣到十三元,老板管我的中餐晚餐。在饭馆除了送快餐盒饭就是洗那没完没了的碗,这对于我来说,是很轻松的活。
对大一,学校历来管理的比较严。辅导员张玉人老师已经在我连续翘课的事情下瞄上了我。半个月后的这天,就在十一点十分的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他在学校的侧门前堵上了我。
坏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张老师!怎么办?转身回去?不行,他已经看到了我!那我对他要怎么说?说是因为吃不饱肚子就逃课去打工?那岂不是笑话!说是不舒服,想到外面走走?那他肯定会问你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学校的医院看病,要跑到外面来玩?怎么办?!
不知不觉慢下来的自行车在我紧张的思索中依旧被惯性带到他的面前,我把车停住,叫了一声:“张老师!”
张老师针一般的眼盯着我的眼睛,我依然跨在车上。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的我应该马上从车上下来。
我的眼睛已经出卖了我的慌乱,我的手心出汗,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用这种轻蔑、怀疑、痛恨、不相信、看不起的眼神盯着看,就连我被别人殴打的时候他们的眼里都只有恨而不是现在这种从骨子里对我的作践与惩罚。
“下来!”张老师指着我的脸狠声道,“你给我下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我这么翘课,被他知道了。空白的脑袋来不及有所思索,我僵硬地从车上下来。
“准备去哪里?说,到底准备去哪里?”
我的心好象被人重捶了一下。
“龙镔,你未免胆子太大了!这一节哲学课你为什么不上?”张老师质问道。
“我,我有点事,对不起,张老师。”所有的老师在我的眼里都是非常高大的形象,我对他们历来尊敬,我有些紧张地在张老师面前说出这几个艰难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关系!龙镔!你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的父母亲!到大学不是来好玩的,是来读书的!要想好玩不要来学校!”他非常气愤于我,声色俱厉道。
老师,我不是为了好玩!真的!我只是为了要赚点钱!我怎么可能为了好玩!心里的狂呼大喊老师并不知道,我也根本不知道来如何辩驳,好象一切辩驳都是多余的。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好悲哀。
“告诉你!很多同学反映,任课老师也反映,你经常缺课!你不要以为自己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以为自己还小不懂事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可以课都不上,这才大一你就把尾巴翘到天上!你这样……”
我竟然是个这样的学生吗?这还是个学生吗?这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了啊!知识分子运用人类语言教训人的时候居然可以这样入木三分!耳朵里被强行注满这刺入心脏的字眼,我恨不得大吼一声“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我记不起和记得起的所有认识的人的身影容貌,头好晕,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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