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此时正弯腰将篾筐里的两个大白萝卜捡了出来,听见贺有财这话,动作顿了顿,“我知道,可安哥儿……这么多年了,村里离得也近,我知道李大力人不差,就是……哎,我今晚去和安哥儿说说,若是他不想,咱俩再怎么样可也不能逼着孩子!”
“瞧你说的什么话!合着这两孩子都是你一个人的?”贺有财拎着烟管在石阶上上敲了敲,脸色不怎么好看。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这臭毛病还当真了?”李氏将篾筐里余下的几个番薯也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垒在一边,“咱家就剩四块地了,过段时间收了粮食,开春种一亩禾粟行了,另外三块地翻翻土都给种上番薯,这东西管饱。”
“听你的。”贺有财叹了口气。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弯月爬上了山尖,村子里一片静谧,只偶尔听见几声和着蝉鸣的狗吠。
房间内有点黑,贺安点了桌上的油灯,一簇小火苗映着窗户摇摇摆摆。他搬起一条凳子坐到了床边上,床上的贺泽依旧睡得沉,只是眉头还紧皱着,想来是伤口又痛了。
想起阿爹和阿姆刚刚在院子里的谈话,贺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望着贺泽的眼神有些复杂。
阿兄大他三岁,小时候带他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捉青蛙抓蛐蛐,那时候,他觉得他的阿兄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兄。
可是……长大了一点之后,他只能在家里帮着干农活,一家人过得那么辛苦,阿爹阿姆还要攒着银子给阿兄念书,说不觉得阿爹阿姆偏心,那是假的。
尤其是后来,阿兄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一回家拿了银子又走了,家里什么事情他都不管,也从来不问阿爹阿姆存下这些银钱有多难,不满足他就发脾气,砸东西,好几次都差点和阿姆动了手,好像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越来越疏远了。
现在阿兄病了,阿爹阿姆是想要他嫁给一个老男人吗?
贺安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衣摆,直到“哧”地一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
衣服撕裂了一个口子。
有些愣愣地看着那道口子,贺安眼睛有些发红,凝结的水汽从眼眶中滑出,啪嗒一声掉落在了衣摆上,留下一点湿痕。
贺安连忙仰起了头,吸吸鼻子,抬起手背重重地擦了擦眼睛。
眼角却更红了些。
他看着贺泽额头透红的棉布,眼神中的其他情绪尽皆消散,只留下一抹坚定。
阿兄,你可得快点好起来。
站起身来拉开了床边的凳子,贺安蹬蹬蹬地跑出了房门。刚从灶房里出来的李氏看见他,连忙出声问道,“怎么样,你阿兄醒来没有?”
“没呢,阿兄睡得香。”贺安顿了顿,语气轻快。
“这样啊,那就不叫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你快过来吃饭,你阿兄特地嘱咐阿姆给你留了几块鸡肉,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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