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时
整整一个下午米切纳都在想天宝神父的事情,他在别墅的花园里走来走去,试图从头脑中抹去那个印象,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加利亚人的粘满鲜血的尸体从河水里打捞出来。最后,他步履蹒跚地来到了那个小礼拜堂,几个世纪以来,教皇和红衣主教们站在祭坛前面,他上一次做弥撒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的日程安排太满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世俗需求,但是现在,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为了纪念一个老牧师,他要进行葬礼弥撒。
他不声不响地穿上法衣,他选择的是一件黑色长袍,从脖子上垂落下来,然后向祭坛走去。通常的情况下,故去的人要放在祭坛前面,亲戚朋友坐满教堂的座椅。弥撒的目的是强调同基督的统一,已故的人正在享用的同圣人们的圣餐,最后,在审判日那一天,每个人都将与基督再度结合,他们也将永远居住在上帝的住所。
抑或这是教会所宣称的。
但是当他口中振振有词做祈祷的时候,他不禁想到这样做的作用是否等于零。真的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人等待着提供永恒的救赎吗?是否只要按照教会所说的去做,就能够得到所谓的奖赏?是否一生的恶行只要经过片刻的悔悟就能够得到宽恕?上帝不希望人们贡献出一生作为祭奠吗?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人们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但是得到救赎的方法肯定要比几个悔过的行为更加具有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的,也许是缘于多年前同凯特丽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或者是由于周围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教士们,他们公开宣称对上帝的敬意,但是背地里却充满了贪婪和野心,这一切都对他产生了影响。双膝跪地亲吻教皇戒指的意义何在?基督耶稣从来没有公开授权这样的行为,那么为什么上帝的臣民们要享有这样的特权呢?
他的怀疑是否只是时代的一个缩影呢?
现在的世界不同于一百年前了,每个人似乎都相互联系着,通讯变得非常即时,信息已经达到了近乎爆炸的程度,上帝似乎与所有这些都不相容了。也许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出生了,然后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以后你死了,你的尸体被分解,你又回到了尘土中。土归土,正如圣经所宣称的那样。仅此而已。但如果这个观点成立的话,那么你实际的生活就是你得到的所有回报--你存在的声望就是对你的拯救。
他充分研究了罗马天主教会,深刻地认识到教会大多数的教义都与它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与教会成员的利益没有任何联系。毫无疑问,时间冲淡了实用性和神学之间的界限,曾经的人类的创造已经演化成了上天的法规,教士们都要信奉独身主义,因为这是上帝的规定;教士们应该是男性,因为基督耶稣是男的;亚当和夏娃是男人和女人,因此爱情只存在于男女之间。这些教条来自于什么地方?为什么它们能够继续存在?
为什么他对这些产生了怀疑?
他试图停止对这些事情的思考,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因为同凯特丽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让他开始了所有的质疑,也许是因为罗马尼亚的一个老人不明的死亡,才使得他关注自己,他已经四十七岁了,然而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过什么,只不过依靠一个德国主教的声望荣升到了教皇宫殿任职。
他需要做更多的事情,真正卓有成效的事情,那些除了对自己有帮助,还可以让别人获益的事情。
门口有人在动,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到了克莱门特正缓步走进小礼拜堂,在一个座椅前面跪了下来。
“请你结束吧,我也想做弥撒。”教皇一边低下头开始祈祷,一边说。
米切纳继续做弥撒,然后开始准备圣餐,他只带来了一块圣饼,于是他把这个未加酵母的面包一分为二。
他朝克莱门特走去。
这个老人一边祈祷着,一边抬头看,他的眼睛哭得都红肿了,悲伤的神情笼罩着他,他不知道雅各布·沃克纳经受了怎样的伤痛。天宝神父的死亡对他产生了怎样深远的影响,他把面包递过去,教皇张开了嘴。
“基督的身体。”他小声说,把圣餐放到克莱门特的舌头上。
克莱门特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祈祷,米切纳退回到祭坛前面,想要完成弥撒的任务。
但是这却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小教堂里面回荡着的克莱门特十五世的抽泣声敲打着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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