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山头上,懒洋洋的,再没有了中午时候的霸道。暑气褪去,凉风起来,带着河面上水的味道,吹到脸上就让人精神一振。
高大全带了两个徐平的随身军士,沿着左江边的大道一路走来。
柳枝在微风中飘荡,各色船只在水面上匆匆而过,趁着凉爽,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躲了一下午暑气的小贩重新出现,沿街叫卖着各色吃食,还有人挑着新摘下来的荔枝,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聚集了近万人口的太平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就有了大市镇的样子,其繁华热闹直追邕州。
背着斜阳,高大全到了刘大虎的酒铺门口。
门口靠在柳树上看街景的小厮见到高大全,急忙迎上来:“见过干办!”
高大点了点头,问道:“主人家里今天可是有客人?”
“有的,请的提举司里的几位小娘子,在后院吃了一下午酒了。”
“带我过去!”
小厮听了吩咐,急忙头前带路,引着高大全和两个军士进了门。
到了后院,见到刘大虎和丘娘子依然陪着刘小妹几人,酒席还没散。
丘娘子挪到了刘小妹身边,手里拿了几件金银饰,正在给刘小妹一一试戴。刘小妹出身贫苦,平生惟一的贵重饰就是高大全送她的一只金钗,还宝贝一样收着舍不得戴。现在金的银的戴在身上,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另一边刘大虎已经喝多了,有点迷糊,口里乱八糟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也没有人理他。
见到高大全进来,刘大虎眼睛一亮:“干办终于来了,过几天你就成了我的妹夫,过来一起喝上一杯!”
高大全看看刘大虎的样子,皱皱眉头:“日后找个空闲时候,今天就罢了。官人见不到秀秀几个,让我来找,趁天黑前回去。”
“急什么!”刘大虎猛地挥了一下手臂,“太平世界,就算晚上回去又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人敢在太平寨撒野?干办来喝酒!”
那边秀秀拿着丘娘子送刘小妹的饰在身上比划,也正玩得兴起。她跟在徐平身边,金饰是不敢戴的,徐平早已警告过她。此时有金禁,严禁民间销金为器,金饰自然不许戴,民间朝廷管不过来,官员及其家属管起来可不会含糊。真宗朝时,连宫中嫔妃都禁服泥金饰,处罚甚严。
见乱成一团,高大全暗暗摇了摇头,对段云洁道:“官人嘱咐,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回寨里,今天便到这里吧。”
丘娘子把饰放在桌上,对高大全道:“就是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干办来了,怎么不喝一杯酒?”
说完,倒了一杯酒来敬高大全。
高大全见刘小妹坐在那里并没有动身的意思,没办法,只好把酒喝了。
这一杯酒下肚,就再停不下来,被刘大虎和丘娘子扯住,按在了凳子上。
酒过三巡,高大全见天已黑下来,自己却还是不好动身,只好招了一个军士过来,让他回去禀报一声,自己几人晚一点才回。
看兵士离去,丘娘子让小厮点起灯,重新又上酒菜。
左江边的货场,黄从贵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碗“啪”地摔到地上,吼道:“天色黑了,不去干来,还在这里等什么!”
方主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强忍住没说什么。这位黄衙内口无遮拦,肆无忌惮,极让人讨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的又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黄从贵却不断大吼大叫,完全不知收敛,让身边人跟着提心吊胆。
黄玮看看天色,低声问方主管:“大半个下午了,房里的田二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不用管他,那人睡着了像个死猪一样,没人叫是醒不过来的!”
听方主管这样说,黄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高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办事。记住了,今晚的事情牵扯不小,办好了人人有赏,若是办不好——”看了众人一遍,声音一下低:“那就早早准备后事!”
这句话说完,人群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凝理起来。
黄从贵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今晚的人大多都是他从忠州带出来的亲信,结果却是黄玮一个外人号施令。
懒洋洋地站起来,黄从贵道:“黄员外何必说得这样吓人,不过是去劫点东西,不是打听过了没什么人守着吗,担心什么!”
黄玮沉声道:“衙内说的是,不过这里与太平寨只有一江之隔,如果事,寨里的兵马很快就能追出来,那时就麻烦了!”
“有我在,包你没事!”黄从贵大咧咧地道,“在这一带,哪个敢不给我们忠州几分面子!只要不进太平寨,那就平平安安!”
方主管在黄玮身后低哼一声:“好像忠州还在他手里一样!”
黄玮咳嗽一声,让方主管不要说话,对黄从贵勉强笑笑:“衙内有如此把握当然是好。天色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这边黄从贵一行人收拾,整理马匹,那边方主管到了房子外面,听听屋里动静,掏出一把锁把门锁了,对看门的人道:“你们两个守在门外,如果里面人出来,只管取了他性命!我们走后,你们顺便盯住货场,不要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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