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江刚才忙于和家人们一起跑到前面去救火,身上沾了不少的泥渍和水迹,一见吴定规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拱手还了一礼,跟着叹息一声,“是吴将军啊,真是没有想到,这些狗官真的就……”他摇了摇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不,要不这枫桥就真从此消失了。”
“是啊,都是安王殿下有先见之明,苏州城里我们对清妖的情报掌握的好。”吴定规拉着顾雪江一同朝里面走,低声地说着,“安王殿下有令,此后顾公子不必再进苏州了,做垂死挣扎的清妖,会比以往更疯狂和凶恶百倍。我们要首先保障你的安全。正好,你在这里可以帮助我们做一下大户豪绅们的动员,动员他们慷慨解囊,救济遭受灾难的百姓,帮助他们恢复家园。”
“那是自然,”顾雪江笑了笑,转尔又问到,“吴将军,大军围城了吗?”
“没有,就只有我们来了。”吴定规瞅瞅顾雪江有些疑惑的样子,反问一句,“怎么,不相信?”
“不,不是,”顾雪江摇摇头,“我是说,就这么点儿人,一旦苏州大批的清军出来,那可是要吃亏的。”
“他们出来?”吴定规扭头吩咐跟随的人去找个梯子来,然后指了指园子中大花厅高大的房顶,冲着顾雪江一笑,“我还想坐在上面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胆子来呢。”
比吴定规更着急盼着清军出动的是陈玉成。教导旅偃旗息鼓在浒墅关待机,派出去的侦察兵流星似的接踵而去,接踵而回。企图火烧枫桥的清兵已经被包围、消灭,枫桥尽管还在飘散着浓烟,可基本算是完整地保护了下来。不过,想象中的清军却是不见有任何出城的迹象。莫非怡良真的胆怯了?同样是骑在镇子最高处屋顶上的陈玉成,一面用望远镜反复地观察着,一面心里在嘀咕。
怡良是有些胆怯了,可是不是针对枫桥出现的情况。太平军连续的常州、无锡之战后,军队要进行休整,这个空挡儿正是他整备军力,加强城防的大好时机。他忙于动员大户豪门,募集民间武装,苏州大小六门,哪里都不能不重兵守卫,兵力的严重匮乏,使他终于明白了乡勇和团练的作用。
事与愿违,大户豪门对他的举动似乎心不在焉,口头应允的不少,落实起来却是完全两码事儿。总督府的动员会刚散没有多久,就有人说是完成了他的硬性任务,他很是兴奋了一阵儿。哪知到了那里一细看,鼻子差点给气掉了。那哪里是什么练勇,一溜儿哩啦歪斜的不是鼻歪眼斜,就是背驮腿短。怡良恨的就差破口大骂了。怡良就是怡良,用的上别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去伤害你。明知道这是故意糊弄他,以应付差事,怡良竟然面露微笑,大加赞赏,“唉,朝廷危难,如此人等尚且知道为圣上出力,真是难得,难得!”
当离开那群叫他恶心的所谓“练勇”时,怡良不禁一声哀叹,苏州完全丧失了他心目中应有的霸气。军心、民心都需要一个振奋,不然,不用说打,就是太平军来耗,也要把苏州耗下来了。
可是,拿什么来振奋大家的精神呢?怡良犯愁了。
………【第一六九章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是不可战胜的】………
“禀报大人,阊门外普安桥一带出现身份不明的军队。”
身份不明?怎么叫身份不明?怡良真是服了自己手下这些兵了,他撂下手头的一切,匆忙向城西跑。阊门是苏州城最重要的门户,一点儿闪失可都出不得。
总兵官李元浩驻防的是城西,负责阊门、金门、胥门这三个西城门的防御,重点布防的也是阊门。“大帅,城外出现数百的军兵,衣着怪异,尽管没有旗号,显然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以卑职看,大概就是徐道台说的那些长毛的洋枪兵了。”
“什么?”怡良不由自主地身子震颤了一下,他举起一个戈什哈递来的千里眼,迅速查看了一下。没有见到什么军队,只有枫桥那边儿弥漫的大片黑烟,笼罩了几乎半边的天,当然,还能听见稀稀落落的枪响。他仿佛忽然才想起来,徐丰玉负责焚烧枫桥镇的人马呢?
“人呢?”怡良象是问李元浩,又象是自言自语。长毛为什么单单就派了一只孤军来了这里?他实在搞不明白。
“刚才枪声很急,渐渐变的稀落下来,而城外出现的长毛都缩进了枫桥。看火势情况,徐道台是在和长毛奋战,大帅,要不要增援一下。”李元浩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怡良。
为了徐丰玉的几百人马,长毛就全部投入了进去,看来,这股子长毛的数量并不多。枫桥烧起了大火,这些以拯救天下人自居的长毛子不会坐视不管,这势必会分散他们的军心。苏州现在急需一个胜利,刺激一下颓废、低落的士气。打,阊门、胥门两路出击,互为支援,再抓上几个俘虏回来,那就最好了。洋枪怕什么,增援无锡之败,完全是那个余万清无能,想当年在虎门,自己不是一样叫那些洋鬼子一筹莫展吗。再说,看现在的情形,枫桥似乎并没有彻底销毁,这可不行。
苏州城里果然又出动了军兵,吴定规骑在屋脊上,兴奋地大声命令着下面的传令兵,“通知各部,放进来打,一定要小心清妖再行放火。”随即,他赶紧下了屋顶。清兵两路出城,他的重点目标就是胥门出来的这股,不仅要隔断两路清军的呼应,还要从后面兜住它,出来的就不能再回去。至于阊门那路,恐怕陈玉成更轻饶不了他们。
枫桥能够躲避掉没焚毁的历史命运,百姓们却躲不过去战乱的蹂躏,镇东的巷战首先打响,枪声一起,铁岭关上的狼烟随之冲天而起。
狼烟就是命令,攒足了劲儿的红军教导旅,不用陈玉成再发布什么命令,三路骑兵撒开马蹄,朝着各自预定的方位,急弛而去。
初始阶段进展好象轻松顺利的清军,很快就又陷入了红军的包围之中。陈玉成来到普安桥畔,鄙视地瞅了瞅苏州城头不停作响的隆隆炮火,这炮火,既象是一种无奈的哀鸣,又是再为出了城的清兵敲响的丧钟。
大批的骑兵勇士要暂时离开心爱的坐骑,步行投入到激烈的巷战中去,无论是旅长还是士兵,最大的遗憾就是感觉不过瘾……
江阴码头,“海鸟号”稳稳地停靠了下来。作为最后一批被释放的人质,远远地站在返回上海的民船上的桑妤,深情地望了眼江岸上喧闹、沸腾的人们,她真想冲过去,和这些兄弟姐妹一起分享他们的快乐,天朝的地域总是这么的美好!那里还有她想见的亲人们。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从选择了自己走上的这条路,也许很难再有这种公开的机会了,为了天朝,就象她早已自己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名字一样,她只能在心底和兄弟姐妹们同欢乐。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桑夫人,进舱吧,您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杨云骧看着似乎有些惆怅的桑妤,轻声劝着。一路之上,眼前这个临危不惧,为了大家的生存,不停地与劫匪周旋的弱女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令他钦佩。
桑妤回过头来,看了杨云骧一眼,大串的泪水忽然止不住地涌了下来,“我的船呀……”
“唉,夫人,只要有人在,什么东西都能再得到的。”杨云骧劝慰着,也不禁长叹一声,是啊,那毕竟是十几万两的银子啊,谁会不心疼。他禁不住看了眼渐渐消失的江阴码头,“乱世啊,没有办法,只要杨某还能控制吴淞口一天,以后一定给夫人提供更多的便利,慢慢再把损失的钱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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