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极特别的朋友叫沃德·莫蒂默,他在与他同时代的考古学家中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对于东方学考古方面的所有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关于这个研究领域,他写了大量的著作,他曾经在西藏的一座古墓里生活过两年时间,也曾经在国王谷里进行过发掘工作,还对埃及北部菲莱岛上的古代埃及的太阳神霍鲁斯的神庙内室里的木乃伊进行过发掘工作,这具木乃伊干尸据说是克丽奥佩特拉时代的,一时之间他的研究工作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莫蒂默只有三十一岁,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经历又如此丰富,实在有理由说他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因此,他被选为位于布莱莫尔街的博物馆的馆长时也就无人感到惊讶了,与此同时,就任馆长一职还让他获得了在东方学院讲学的讲师资格,只是他的收入和以前相比,可以说是跌到谷底了,但是还算保持在一种较理想的状态,这对鼓励一位学者继续进行探索和研究来说还是足够了,但却也还没有到能让他为此萎靡不振的地步。
只有一个原因,让沃德·莫蒂默在布莱莫尔街博物馆馆长的位置上感到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为难,那就是前馆长的声名实在是太大了。前馆长安德里亚斯教授,是一位学养深厚的大学者,誉满欧洲。安德里亚斯教授进行学术演讲的时候,经常是座无虚席,报告厅里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子,而他一手打理的博物馆馆藏藏品丰富而精彩、让人艳羡,在学术圈儿里也是有口皆碑。因此,这位时年五十五岁的教授,突然辞去了他现有的馆长职位,从他花费了毕生精力去追求以及他的学术兴趣浓厚的这个职业脱离并就此退休,实在让人感到有些惊讶和费解。教授和他女儿从此离开了与博物馆相连的以前作为他办公室的舒适住处,而我的朋友莫蒂默还是一个单身汉,自然就搬到前馆长的房子里住下了。
听闻莫蒂默被任命为新任馆长,安德里亚斯教授给莫蒂默写了一封非常友善的信,信中向他道喜,措辞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恭维这个年轻人了。他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我恰好在场,我当时跟着莫蒂默在博物馆里四处转着看,安德里亚斯教授在一旁为我们展示他苦心孤诣搜罗到的那些让人艳羡的珍奇展品。教授漂亮的女儿和一个年轻男子威尔逊上尉也陪着我们一起参观,据我了解,威尔逊上尉很快就要成为教授的女婿了。博物馆有十五个房间,有古巴比伦馆,叙利亚馆,博物馆里的中心大厅还陈列着埃及和犹太教徒的展品,这是整个博物馆中展品最精彩的地方。安德里亚斯教授是位干瘦精干的老人,素喜安静,他的脸刮得很光,风度翩翩,给人印象很深,他认为他的博物馆里藏有许多精品,当他向我们讲解馆内的那些稀有珍品时,特别是讲到那些世间罕有的珍品的时候,他黑色的眼珠就会立刻焕发出神采来,他那干瘦的身体就会立刻表现出热情的生命活力来。他的手充满怜爱地抚摸着那些展品,久久不愿离去,每个人都能看出他对拥有这些展品的自豪感,以及此刻他要把这些展品交给另一个人照看的悲伤之情。
安德里亚斯教授按着顺序一一向我们介绍他的木乃伊藏品,稀有的古代埃及人的纸莎草纸卷轴,古代埃及人的圣甲虫雕像,他收藏的各种碑铭,以及各种犹太人的古物,还有罗马神庙里著名的七宝烛台的复制品,这个烛台是由罗马的提图斯皇帝带回罗马的,有人说真品此刻应该还沉睡在台伯河的河床中。接着,教授走近位于大厅正中心的一只玻璃箱,他带着极其崇敬的心情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展品。
“莫蒂默先生,对于像您这样的专家,这件展品实在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教授说道,“可是我敢说,您的朋友杰克逊先生,会很有兴趣欣赏这件展品。”
我靠近这只玻璃箱,看到里面的展品,大约有五英尺宽,黄金铸成的框架上镶嵌着十二颗珍贵的宝石,展品上方的两边可以看见有两只镀金的吊钩。十二颗宝石的种类和样子没有一颗是一样的,但是宝石的大小却一样大。十二颗宝石的形状,排列方式以及它们色彩浓淡的逐渐变化,让我想起了完整的一盒水彩画笔。每一颗宝石的表面都刻有象形文字的字样。
“杰克逊先生,您听说过土明吗?”
我听说过这个术语,但是我对于这个术语所包含的含义是相当模糊的。
“土明是对挂在古代犹太教大祭司胸前的胸甲的称谓。犹太教徒对土明具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崇敬之情——这种特殊的崇敬之情,有点儿像古代罗马人对古罗马的主神殿丘比特神殿里供奉的《西比拉占语集》的崇敬之情。这就是土明,你们看,十二颗珍贵无比的宝石,上面刻着神秘的象形文字。从左手最上面的一颗数起,这十二颗宝石依次分别是光玉髓红玛瑙,橄榄石,祖母绿,红宝石,青金石,缟玛瑙,蓝宝石,棕玛瑙,紫水晶,黄玉,绿柱石和碧玉。”
看到种类如此之多的美丽的宝石,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副胸甲有什么特别的历史吗?”我问道。
“这副胸甲的年代十分久远,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安德里亚斯教授说道。“现在尚不能够做出最终和最有力的判断,但是我们已经有许多理由认为这副胸甲很可能就是所罗门神庙里最初的那一副胸甲。可以肯定,整个欧洲的博物馆藏品中都找不出这么精美的手工艺品。我的朋友威尔逊上尉此刻就在这儿,他对于各种宝石可是一位真正的行家,他会告诉您这些宝石有多贵重。”
威尔逊上尉脸色黝黑,面容清峻,此刻正和他的未婚妻站在展柜的另一头儿。
“嗯,是的,”他有些敷衍了事地说道,“我从未见过比这更美的宝石了。”
“而且,金匠的金器手艺也是值得一提的。古代人在这方面的技艺是十分精湛的——”很显然,教授正准备向我们指出宝石的镶嵌工艺,就在这个时候,威尔逊上尉打断了教授的讲话。
“你们可以在这个烛台上更好地看到他们金器手艺的水平。”教授说道,于是我们都围了上去,看教授指着的烛台上的精美浮雕,以及烛台上经过精美装饰的用来放蜡烛的枝条,教授悉心为我们讲解,赞不绝口。整个参观过程由这样一位伟大的专家为我们一一讲解博物馆里稀有的展品,这实在是一种独特和非常有趣的经历;最后,安德里亚斯教授结束了讲解,我们的参观结束了,教授正式把这些珍贵的展品交托给我的朋友照看,我情不自禁地对教授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同时又对教授的继任者非常羡慕,因为他要完成的职责让他的生活充满了高雅的情趣。一个星期之内,沃德·莫蒂默就在合适的时候住进他的新居了,他现在是布莱莫尔街博物馆的一馆之长了。
大约两个星期之后,我的朋友举行了一个小型晚宴,把他半打儿以上的单身汉朋友都请来,庆祝他的这次升职。晚宴之后,客人们纷纷离去,这个时候,我的朋友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他希望我能留下。
“你只要走一百多码就能回去,”他说道——我那时正住在奥尔巴尼的公寓里。“你最好再待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静静地抽抽雪茄。我非常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我又重新坐回到扶手椅中,顺手点起了一支他珍藏的名贵的马特罗那雪茄。他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之后返回到客厅,从他的短夹克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然后就坐到了我的对面。
“这是今天早上我收到的一封匿名信,”他说道。“我想读给你听,并且听听你的意见。”
“不客气,我自当效劳。”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先生——我强烈建议您细心照看现在由您负责看管的这许许多多的珍贵物品。我认为现在夜间只有一个守卫是不够的。要小心你的保卫工作,要不然你就会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完了?”
“是的,就这么多。”
“嗯,”我说道,“至少有一点是明显的,写信的人一定清楚晚上你在博物馆只安排了一个守卫,知道这个信息的人没几个。”
沃德·莫蒂默笑着把这封信递给我,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古怪。“你看看信的笔迹,好吗?”他说道。“就现在,看这儿!”他把另一封信放到了我的面前。“看看这封信里‘祝贺’这个词儿和匿名信里‘负责’这个词儿里面的字母C。再看看这个大写字母I。再看看这个写信的人的写法,他用了一个短横,而不是句号!”
“毫无疑问,这是由同一个人写的——只是在匿名信里他拼命想把自己伪装起来不叫人发现。”
“第二封信,”沃德·莫蒂默说道,“是我在获得任命之后安德里亚斯教授写给我的祝贺信。”
我惊讶地盯着他。接着,我翻过我手中的信,的确,信的末尾署名“马丁·安德里亚斯。”不用有任何怀疑,头脑里稍有一点儿笔迹学知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安德里亚斯教授写了这封匿名信,信里警告他的继任者要当心小偷。这种情况无法解释,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道。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如果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他不直接找我跟我说呢?”
“你会找他说这件事吗?”
“我很怀疑这样做好不好。他会否认是他写的。”
“无论如何,”我说道,“这种警告是本着一种友好精神所为,要是我,一定会认真对待。你现在所采取的预防措施能保证阻止抢劫吗?”
“我觉得可以。公众入馆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每两间展厅就有一名守卫。守卫就站在两间展厅之间的门那儿,可以同时监控两间展厅里的一切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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