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对于孩提时期父母的唯一印象就只剩一段带有模糊人影的片断——男人抱着她奔跑在一条矮小逼仄的通道里,一个女人出现在通道另一头,两人的脸凑到她面前,她只觉得胸口阵阵疼痛,伴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那便是她关于父母的所有记忆,每次努力回忆,却只剩奔跑、疼痛和味道最为真切,如同久寒初霁的玻璃上蒙着的一层薄薄雾气,越是凑近想看,哈出的气却让窗外景物愈发模糊。她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间见到养母的,就像一张宝丽莱相片,画面需要在相纸中慢慢显影一般。这个女人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如同春风秋雨一般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她的生活。几年时间里女孩屡次问起这个女人,她总是闪烁其辞,女孩渐渐觉得她在撒谎。院长或许在见过自己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自己的父母,又或者她们曾经一起生活共事过。总之,就像那些没有因由就出现在孤儿院的孩子一样,她相信自己是被这个老女人骗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的心思日渐缜密起来,和养母的摩擦愈发频繁。女人渐渐不再容忍这个任性的女孩,打骂成了家常便饭。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直到乔克叔叔出现后才有好转。对于乔克叔叔,她一度也有同样的熟识感,但后来她就把这解释为天性亲近。因为乔克叔叔经常有事出差,他们时常见不了面,这或许反倒成了他们能够融洽相处的原因,那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感和对他的期待,让她对乔克叔叔始终保持着仰慕与尊敬。
当女孩年龄再大一点,她逐渐有了对乔克叔叔身份的认知或者说合理猜测,她虽不知道叔叔教内的具体职称,但根据诸多迹象显示,乔克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拉比或毛拉的角色,并且还有军衔,因为他时常能拿到一些紧急物资,还配有贴身侍卫。她习惯了乔克叔叔经常让不同的男人来安排她的生活,通常是拿来一些精心挑选的礼物或者是把她转移去某个地方,她剩下的少年时光都处在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幸运的是她的学业并没有落下,虽然战事频仍,学校换了又换,有时甚至上不了学,乔克叔叔总会安排某个老师来为她单独授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去国外读大学,得以暂时离开这个饱经战火的国家。(注:拉比和毛拉都是教职,相当于宗教老师)
回溯既往,她生命的转折,或许要归因于八岁那年的一次奇遇。因为和养母阿里娅的矛盾,她独自一人从孤儿院出走,坐上了一辆去往附近城镇的小型巴士。汽车缓缓的驶出巴格达城,载着她回到了来时的那片荒芜中。她想念南方的故乡,那是阿里娅将她带离的地方,那时她只有五岁,虽然没有太多记忆,却依稀记得故乡有一个四围开满鲜花的广场和几座古朴的石桥,那里有温暖的太阳、和煦的微风,还有彬彬有礼的人们,她在那里渡过了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自从养母把他带到巴格达,她就只能躲在黑暗逼仄的现代钢铁森林里,生活压抑又缺乏阳光,让她的性格逐渐变得躁郁起来。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这里,像一朵枯萎的玫瑰,散发出的气息。
汽车在一个城镇停靠后,她被赶下了车,因为她的钱只能供她坐到这里。她带上了过滤面具下了车,面对白茫茫的荒野城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又能去哪。她想念故乡,却不知道故乡的名字,只知道故乡大概的方向,那里或许是纳西里耶,又或许是巴士拉,总之是在南方。
女孩在小镇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团亮光在城镇上空像天青云霞一样晕开,稍后维持在如浅海磷光般若隐若现不停跳动的状态。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封闭的小屋中走出来,向广场涌去。她抓住一个女人出门的间隙询问广场上的事情。女人先是本能的朝一边弹开,见是小孩,才抚了抚胸口,叹了口气问道:“孩子,你爸妈呢?”见女孩不肯回答,她也懒得追问,匆匆抛下一句,“那里正在举行布施活动,你可以去哪里讨些吃的。”便向前赶去。
女孩顺着人流来到广场,上面聚集了两三百人,都像驼鸟一样伸长了脖子朝一头的舞台附近张望着。首先举行的是布道会,几盏探照灯散开的光柱在天空中交叉摆动,舞台中央的全息影像模拟着宇宙星辰在有规律的呼吸闪耀,喇叭正以诵经的口吻播放着弥撒词。等她瘦小的身躯挤到舞台前方时,布道也正式开始了,一个穿着银灰袍子的主持人上了台。女孩内心突然激动起来,因为她认出了那身袍子,正是她小时候经常看到的那些彬彬有礼的教士的穿着。
同其它大大小小的布道会一样,这场集会开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借着灾祸和各种似有似无的征兆,传达神明的旨意,指出救赎之路,并以此招揽教徒。人们来参加也无非是为了之后的布施。但观众还是表现得相当的谨慎,因为大部分教会加入时都附带条件,比如会采集意向人的电子信息和部分生物信息,轻易加入会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台上的教士吟诵完一首有关启示的圣诗后,开始解释诗的内容,全息影像也随着他内容的深入不停的更迭,从日月星辰、潮汐更替到历史的呈现与各种史诗幻境,人们逐渐的被吸引了进去。但女孩却没心思看这些,她正想着怎么能跟着这伙人回到自己的故乡。这时左顾右盼的她看到了会场一侧的几个临时帐篷,其中有一个帐篷外还排了些人,她便过去询问,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教士模样的人告诉她:“里面是我们这最有名的占卜师,他的占卜可是非常灵验的哟。小朋友要试试吗?”女孩觉得这是一个搭上话的好机会,便跟着去排队了。
从帐篷里出来的人,虽然都重新戴好了面具,却也能依稀窥见表情,他们无论悲喜,无一例外的都有种笃定的感觉。她偏过头一边看着台上的演讲一边跟着队伍前进,不知不觉后面也排上了长长的队伍。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她得知这个教会不是第一次过境此地,这个占卜师如何有名,她甚至能根据人们的讨论,脑补一出关于占卜师的神奇故事来。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她暂时忘了回乡的事情,满心期待起占卜来。
队伍的推进很缓慢,等台上的人公布了布施的细则都还没有轮到她。布施的礼品总共有三档,第一档不需要任何资格,第二档只要登记即可领取,最后一档是为预备受洗之人及信徒准备的。规则一公布,原本排着的队伍就散开了,因为有一档不需要资格,大家都跑到发放物资的地方去了,她前面的人很快走光了,后面的队伍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在犹豫。
女孩鼓起勇气走进帐篷,先过了一道气密门,内门上写着请脱下面罩,进到房间后,女孩顾不得脱下滤罩,便急着观察起房里的布置来:房内整体色调偏暗,紫色塔夫绸的内衬,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高背椅,桌子上有一个水晶球,还有一撂纸牌,占卜师穿着一袭红色长袍,靠在椅子上,双手很自然的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戴着一个只有装饰作用没有过滤阀的星月纹半边面具,两侧自然垂下几绺卷曲的头发,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的样子,这和她想象中的占卜婆婆相去甚远,她不觉紧张起来。占卜师见是个孩子,略微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他在等着女孩身后的家长,待女孩有些羞怯的挪到桌前站定后,占卜师才确定她是一个人。
“家长在外面吗?”占卜师口头确认道。
“没有就我一个人。”女孩低着头,紧张地攥着手心。
占卜师看着女孩,忽然定住不动,女孩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感觉男人锐利的目光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她的身后。有那么一瞬间占卜师似乎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以难以察觉的速度舒展开了。他解释道:“叔叔一般不给小孩单独占卜,但既然你后面没人排队了,叔叔就破例一次,坐吧。”
女孩怯生生的坐到了占卜师面前那张稍矮的椅子上,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名等待审问的囚徒。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担心占卜师看透她偷跑出来的事实,把他交给警察叔叔。
占卜师指了指面具说道:“要在这占卜,要先脱了面具。以诚示人,神才能给你启示。”
见小孩有些犹豫,占卜师换了副柔和些的口气接着说道:“不用紧张,叔叔不是坏人。宝贝既然已经勇敢的踏了进来,肯定是想知道些什么,对吧?”
女孩点了点头,便去扣面罩上的开关,褪下滤罩。
男人的神情从平静到期待再到疑惑,以至于情不自禁的低语道:“艾米?”
“什么?”女孩似乎听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男子回过神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正想说名字,忽然看到了男人手上戴着几枚宝石戒指,其中一枚是椭圆的绿色橄榄石,她想起了之前在福利院学过的一个关于橄榄的单词,于是改口道:“奥莉是的,我叫奥莉维娅。”
男人笑了笑,小孩子果然不懂怎么撒谎。但是没有立即拆穿她,接着问道:“你多大了?”
“八岁不不,或许是九岁。”女孩歪着头努力的思考着。
“倒底是八岁还是九岁?”占卜师手右手撑着脸颊一脸坏笑的表情看着她。
“阿姨说”女孩欲言又止,又想了想,小脸涨红后索性放弃了思考,“那就算九岁吧。”
占卜师差点笑出声来,忍住说道:“好吧,就算你九岁。”
“你不问我生日吗?”女孩表情认真起来,“我听人说占卜的时候要报生日的。”
“谁说的?叔叔不需要这个。”占卜师不以为然,“叔叔要先给你变个魔术。”
“变魔术?”小孩子兴奋地叫道,“真的吗?”
哄小孩嘛,作为一个占卜师自然要露两手。
“你知道自己的星座吗?”
女孩点点头:“知道,是。”
“别说出来。”占卜师赶紧阻止她,说着把水晶球移到桌子中央,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看着它,在心里默念你的星座名,叔叔就会让它显示出来。”
女孩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占卜师,占卜师已经像模像样的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女孩把目光转回水晶球,水晶球里亮起了细碎的光点,圆弧的球面构成了一幅星空图,里面的“星星”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不一会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些较亮的星星构成了一个类似三角型的形状,之后占卜师睁开眼睛说道:“看到了吗?这个就是你的星座。”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水晶球里的图形,却看不出来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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