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同学?”
不知过了多久,韩方感到有人在轻拍自己肩膀。他怔怔地扭头看去,泪眼中依稀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关切地看着自己,手上递过一张手帕。
男人两鬓斑白,至少已经有五十多岁,看上去有些面熟,不过眼下韩方实在想不起来。他机械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头脑中仍然一片混乱。“她死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已经有太多人死了,但活人要活下去。”中年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尸体,叹息说,“她是你的家人?”
“我不认识她。”韩方哽咽着,“她是被送来的病人……她让我记住一个数字……”
韩方很想找到一个人倾诉,将一切和盘托出。中年人耐心地听他说完,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做得没有错,别多想了。你手上都是血,擦一下吧。”他随即抱起了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我送她……去殓房。”
中年人抱着少女走回医院那边,韩方大脑里犹是一片混乱,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
走回医院那边,又见到了刚从楼梯下来的纪冰。她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韩方,田老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你是……小纪?”中年人好像也认出了纪冰,“你也来了?”
“田老师,这是……”纪冰望向他抱着的死去的女孩。那田老师摇了摇头,“一个伤员,伤重不治了。”
纪冰轻叹一声,“唉,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田老师,您怎么能干这个?”
“怎么,你也以为我是个糟老头子,干不动?”田老师微笑着说。
“当然不是。可您是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这种事——”
“什么权威不权威,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能帮一份忙就帮一份忙。”
韩方听他们问答,终于想起来,这位田老师是生物学院的教授田华杰,分子生物学的权威。韩方当然从来没上过田华杰的课,但也知道他是燕大理科的骄傲,中科院院士,据说是中国仅有的几个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之一。韩方经常在三角地看到贴着他大幅照片的海报,这么著名的大科学家,想不到居然来医院里帮忙,韩方心里一阵感动。
另外几个认识田华杰的男女学生也凑过来,“田老师,我们来吧。”他们把那女孩接过后抬走。田华杰礼貌地说:“谢谢你们。”
“田老师,您真是太好了。”纪冰由衷地说,这时候才注意到韩方,“韩方,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韩方说不出话,不自禁望向被抬走的那女孩。在十分钟以前,那女孩在呼吸,还在告诉他那个数字,仿佛和他签订了一份他永不会忘记的生死契约,如今却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具女尸,他再也不会见到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纪冰大概明白了什么,像大姐姐一样揽住韩方的肩膀,“都是这样的。我下午刚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掉,哭了好几回,可现在也麻木了……韩方,这些事不要多想了,继续干活吧。你再也帮不了那些死者,可是还可以帮助那些活着的人。”
韩方精神略振,点了点头。田华杰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小同学,吃了这个,补充点能量,嗯?”
那块巧克力仿佛在韩方口中化为一团火焰,让他浑身重新有了动力。很快,他已经开始和田华杰一起抬下一个病人了。而那少女的事情,也渐渐在脑海里被淡化了。
时间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等韩方终于有时间休息片刻,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韩方和田华杰一起坐在医院的门口,大口大口喝着刚分到的矿泉水。“田老师,您真厉害。”韩方喘息着说,话里都带着汗湿的热气,“我都不行了,您还气都不喘的。”
“这点活儿不算什么。”田华杰轻松地一笑,“我在云南插队那会儿,每天在田里干十个小时的农活,根本直不起腰来,那个累你们年轻人没法体会的。”
“您那时候一定很不容易。”韩方由衷地说。他生得晚,连父亲都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
“怎么说呢,当然有很艰难痛苦的时候,不过也是一种无法复制的经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今天的事情,就会从容很多。记得那时候在农活之余偷偷地翻高等数学,做习题,那种惬意真是无法形容……不过后来去了美国,有了读书的环境,感觉反而没有了,真是奇怪。”田华杰慨叹不已。韩方想,平时他未必会和普通学生谈这些,不过今天的大难,似乎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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