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渐渐想了起来。那艘飞船。那颗没有生命的行星,那片可怕的天空。受困于那场爆炸,它漫长得没有尽头,直到此刻还在继续。
我是最后一名杰加洛斯人,斯卡罗斯心想。不过也最后不了多久了。
谢天谢地,翘速场终于坍塌了。飞船碎片原本被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压得无法动弹,此刻总算找到机会,将熊熊燃烧的自己泼洒向这颗死亡星球的表面。
斯卡罗斯死了。让他吃惊的事情随后发生。
翘速场中心那难以想象的力量束缚住了斯卡罗斯,他有一瞬间发现自己与时间这个整体分享相同的空间。杰加洛斯人最后一项伟大成就是时间旅行——某种时间旅行。
“美极了,对吧?”艾莲娜轻轻地说。
哈里森·曼德尔环顾展廊,希望能喝到一杯好茶。艾莲娜拖着他来到这个“事件空间”。这里在蒙帕尔纳斯之外,是个在阿哈戈大街上的残破场所。他觉得随时都有被扒手盯上的危险。他其实很不想待在这里,但艾莲娜非常坚持。她在进来的路上给他买了杯劣质葡萄酒,好歹让这整件事变得稍微可以容忍了一点。
这个事件空间拥有哈里森厌恶的所有东西。焚香味?有。拉维·香卡?有。散发死绵羊恶臭的大衣?有。
不知什么人在弹奏邦戈鼓。
最糟糕的一点是所有人看起来都年轻和美丽得难以置信。我真的已经这么老了吗?哈里森心想,我已经忘了怎么寻欢作乐?
一个女孩跳着舞挤过他,完全没来由地笑个不停,哈里森又喝了一大口酒。
有人在大提琴的伴奏下吟诵散文诗。哈里森打个寒战。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有人举着一托盘纸杯蛋糕请他吃。哈里森伸手去拿。艾莲娜按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开。“蛋糕里下了药?”他问。
“当然没有,”她惊呼道,“只是他们的厨房里有老鼠。来,我们到了。”
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拿着炭笔,发疯似的在墙壁、地板和一张又一张白纸上涂画。他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套头衫磨得露出线头,沾满了黑灰污渍。
“他叫博尔基,”艾莲娜轻声说,“我必须带你来看一看。他太厉害了。所有人都说他突破了以往的框架。你看。”
博尔基的所有作品画的全是人,但面容都被破碎的表盘取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哈里森承认道,“我看不懂。”
“啊哈!你必须学习如何谈论艺术。咱们得聊一聊,帮你想些说辞,”艾莲娜咯咯笑道,“可怜的博尔基说他能看穿时间的裂缝。”
这话是什么意思?哈里森心想。
博尔基像着魔似的画个不停。他抢过一名游客的《蒙娜丽莎》复制品,用一盘像是枪乌贼的食物作画。
“多么大胆,”艾莲娜钦佩地感叹道,“他这是通过对传统形态的波普式重用来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你觉得如何?”
唔——哈里森心想。
伯爵夫人穿过城堡空荡荡的走廊向回走。他们有数量可观的仆人,但古老家族的传统毕竟还在,你很少能见到这些仆人。每天早晨,一名女仆将牛奶咖啡送到她的房间,赫尔曼也将咖啡送到伯爵的房间。
她回到图书室,烟灰缸已经倒空,信件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并不吃惊。她之所以没有吃惊,是因为她没有留意。
她坐下,无所事事地玩起了一个中国迷盒,手指抚弄着木盒表面的精致雕纹。拧一下这儿,按住那儿的一个细微凹痕,轻轻按住,然后滑动……迷盒往往需要上千个步骤才能打开,但这一个只需要几十个。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记住那一堆复杂的前后顺序,简直就像学习弹奏钢琴奏鸣曲。每逢拿不定主意,她就靠这个迷盒镇定情绪。
赫尔曼清清嗓子,表示他走进了房间。“伯爵夫人,你想找的人来了。”
她点点头,心情为之一振。总算有点事情可以消磨时间了。“带他们进来,赫尔曼,带他们进来。”她对赫尔曼露出温暖的笑容。当然了,他会留在房间里帮忙。
赫尔曼转身出去领客人进来。伯爵夫人看见卡洛斯把手镯随随便便地放在了桌上。怎么可以这样?她飞快地拿起手镯,塞进迷盒封好,抽出一根香烟插进烟嘴,将双腿叠放在身体底下,向后躺了躺,准备享受接下来的盘问。
她听见了脚步声。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努力回想。达根、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这个男人很可能和达根一样,笨呼呼有点可爱……那个女人呢?她在脑海里寻找英国女性的形象,但只能想到一个古板寒酸的图书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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