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着汽车站附近小吃摊两块臭豆腐的余味,卯生没找到俞任,但是傻乎乎地陪着印秀从这个小区串到那个小区。印秀说她每周一休息一天,周六周日正是忙的时候,既然答应了客户,就抽晚上的时间来看看他们家的装修进度。
“这是得住人的,一家子指望在房子里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可不想因为地板质量问题让人家受罪。”印秀紧靠卯生的肩膀,示意对方将伞往另一边偏一点,“你别淋湿了。”
印秀说得多,平时话不少的卯生这时只是听,听着听着就拿她那双盯得人能走火的眼睛瞅印秀。
“看什么?”印秀摸了下唇,“两清的你懂不懂?”
她送她臭豆腐气味,她送她舌尖上一道麻辣的咬痕。她使坏,她就一起坏。她喜欢卯生,卯生应该也是喜欢她的。所谓“两清”。
印秀看装修时卯生就等在门口,印秀问师傅地面管沟填平了没?卯生心里问自己,俞任是把小凿子,印秀是不是就是把梅花起子?凿子在她长大懂事和稀里糊涂的少年时光间划出清晰的刻度,而梅花起子在一旁默默地拧紧她陷于诸事的担忧困难。
印秀说石膏找平的厚度再高些。卯生想,俞晓敏找她的平,妈妈要找俞晓敏的平,师傅就去找妈妈的平。而她要如何找俞任的平?人心里的窟窿眼能找平,可新冒出的那些深不可测的幽深念头怎么找平?
她怎么找印秀的平?平不了,她现在都挪不开腿离开。
印秀看完最后一家已经是晚上九点,见卯生还安静地等着自己心里一暖,她拍拍对方肩膀,“走,要是不忙着找小情人,印姐带你吃夜宵。”
卯生呆呆地随着印秀下楼,她去哪儿,卯生只想跟到哪儿。走到小区门前,卯生的电话响起,她一看是妈妈,就说错过俞任了,今晚就不回家,去朋友那里。
印秀侧目,哪个朋友?
赵兰也问,“哪个朋友?白卯生我可告诉你,你还差三个多月成年呢。”
“哦,不是二十岁?”卯生看了眼印秀,转过身小声讲电话,“是印姐呀,我们晚上吃夜宵,不方便回家我就去她那儿过夜。不会有什么的妈。”
赵兰正要说“不行”时,王梨接过电话,“那你们注意安全,别回去太晚。”说完扔了电话在沙发另端,她也爱踢了鞋子躺赵兰腿上,“孩子真懂事。”
可是赵兰无奈,“她还小。”
“不小了。”王梨说你我这样的岁数时,你碰我的手我都悄悄发抖,得捏着拳头将指甲扎深点才能端住了。太压抑了,不好。
卯生则和印秀继续赶路,柏州的大部分公交车晚上九点半就停运,去城中村只能打车。可印秀不想打车,她觉得这个晚上好长好长,还希望它一直延伸到时间的那一头,穿过柏州城内她常常走的路,穿到她一直期望的彼岸。
“那咱们多走会儿,到了城中村附近再吃夜宵。”卯生擦擦发痒的嘴巴,“印姐,今天我还能借宿一宿吗?”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气温下降,印秀觉得鸡皮疙瘩是反着爬的,从心脏冒到皮肤上,窜火一样烧透了她全身,她仰头冷看卯生,“你不怕?”
卯生不怕冷,她视力也好,瞧见了印秀脖子上鼓起的一粒粒小疙瘩,搂住印秀与她勾肩搭背,“都这么熟了。”她想走,接着这么走。哪怕天黑起雾了,哪怕前方的车大灯看着狰狞,但她喜欢和印秀这样相处。
卯生低头时想到自己曾经在八中门前等待俞任的心情,那种纯粹的迫切和酣畅的想象,那种只为见而见的喜欢。印秀不同的,她是火把,照到卯生眼睛里能现出自己不正经的形。她也是深潭,勾得卯生想跃入其中探个究竟。卯生从来没发现印秀这样吸引她。边想着,卯生搭着印秀的手指渐渐用力,印秀感觉到了。
两个傻人走到城中村时雨水已经停了,卯生收伞甩干雨滴,特意朝印秀脸上弹了弹水珠。印秀笑着瞪她一眼,坐在路边小摊上叫了两大盘烤食和冰啤酒。
“天这么冷,还要这么冰的?”卯生问。
“嗯。”印秀被冻得一个激灵,“脑子要清醒点就喝冰的。”
别人在夜市都会放声吹牛聊天,这两个女孩却不晓得怎么了,除了被啤酒冰得眯眼,就只顾静静地吃烤串。
过了半小时,印秀带了点鼻音道,“你明天继续去找俞任?”
“不行我就写封信请她妈妈转给她。我想在家长前面把事情处理好。”卯生说她其实不想母亲为自己的事回柏州替孩子出头,“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难处,那就让我和俞任自己来解决挺好。”不是为了师傅,她也不会同意妈妈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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