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姥姥听见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宛若旧时磨坊里箩筛搏击谷物的声响,她忍不住好奇地左右顾盼。在堂屋的一根雕花柱子上,她瞧见悬挂着一个古朴的匣子,下面还坠着一物,犹如秤砣般沉甸甸,不停地摇曳生姿,发出细碎的颤音。刘姥姥心中暗想:“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何妙用?”正当她凝神遐思之际,忽听得一声清脆响亮,如同古刹钟韵悠扬,铜磬清越,竟令她不禁眨了眨眼,心生惊诧。紧接着,匣子又是一阵连珠般的敲击,八、九声不绝于耳。
正待询问之际,却见众小丫环慌不迭地奔跑着,口齿伶俐地喊着:“奶奶下楼来啦!”平儿和周瑞家的立刻站起身来,礼貌地示意刘姥姥安心坐下,温言道:“请您稍安勿躁,时机一到,我们自会前来相请。”话音未落,她们已款步迎出门外。
刘姥姥侧着耳朵,屏住呼吸,专心地等待。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笑声,伴随着衣裙摩擦的细语,约有一二十位妇人正缓步走过堂屋,向着那间内室渐行渐远。接着,又有两三位妇人,手中各托着漆黑光亮的大漆盘子,缓缓步入这边的房间,静静站立等待。
耳边飘来一声“摆饭”,人群逐渐散去,留下几位侍者静静地端详着满桌佳肴。一时间,四周寂静得仿佛连一只乌鸦或雀鸟的声音都未曾听闻。这时,两位仆人小心翼翼地抬来了张炕桌,轻轻放置在炕上,桌上的碗盘铺排如森林,里面盛满了鲜美的鱼肉,只不过略显动过几样。板儿一眼瞧见了这丰盛的美食,便开始吵闹着要吃肉,刘姥姥却一把将他打了回去。
就在此时,周瑞家的带着满脸的笑容轻盈踱步而来,向刘姥姥挥了挥手。刘姥姥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带着板儿从炕上下来,走进了堂屋中。在那里,周瑞家的与她低声私语了一会儿,方才一同蹭进了这边的屋内。
门外,一只錾制铜钩挽着一幅艳丽的大红撒花软帘,透出一丝神秘而诱人的气息。透过软帘望去,南窗下的暖炕铺展着大红色的毡条,宛如一条温暖的绸带,引领着目光向东。靠东的板壁上竖立着一个锁子锦的华美靠背,与之相伴的是引枕,其上铺着金心绿闪光缎的大坐褥,熠熠生辉,仿佛是春日里最绚烂的花朵。一旁,银制唾沫盒静静地守护着这份雅致。
那凤姐儿,平日里总裹着一袭紫貂昭君套,显得格外矜贵。此刻她正围着一串攒珠勒子,身着桃红洒满碎花的袄衣,外披一件石青色刻丝灰鼠披。下装是一条大红洋绉银鼠皮制的裙子,衬得肌肤如脂如玉,端坐在那大红毡条之上,她手中拿着的小铜火箸儿轻巧地拨弄着手炉中的余灰。
平儿伫立在暖炕的边缘,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精致的填漆茶盘,盘中安放着一个小盖钟,待命侍候。凤姐儿并未迎接递上的茶杯,也未曾抬头,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手炉,将那灰烬慢慢拨弄,终于缓缓地开口:“怎么还不请他们进来?”正当她准备起身倒茶时,周瑞家的已经领着两位客人静静站在了屋外。
见到此景,凤姐儿急忙欲起立,然而尚未站稳,便满脸春意,笑容盈盈地向客人们致以问候,又微带嗔怒地责问周瑞家的为何不早些通报。而刘姥姥,早已谦卑地在地下行了数次礼,恭声问候着姑奶奶的安好。
凤姐儿连忙摆手,“周姐姐,快扶起她,别再行这么多礼了,请坐吧。我年纪轻轻,见识浅薄,对亲戚的辈分并不甚了解,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恰当。”周瑞家的立刻回应,“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姥姥。”凤姐儿点了点头,示意明白,随即刘姥姥便在炕边落座。板儿这小家伙,却害羞地躲在了背后,无论怎样哄劝,他就是不肯出来向人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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