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七十岁了,做皇帝做了四十年,到如今你叫他和杨妃逃去山野?”方无应摇摇头,“他受不了的,就算受得了,他们的感情也会变调。”
“可他受得了杀她。”苏虹突然说,“他其实一直是把杨妃当妻子对吧?”
“错了。他没有妻子。”方无应懒洋洋地笑道,“一个帝王是没有妻子的。帝王的妻子就是他的江山。”
苏虹不出声。
“很难过么?”方无应突然轻声问。
“不知道。”苏虹抬起头,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想起过去,才不过七八个钟头,我现在……其实还没整理好。”
方无应看看她,然后站起身,走到马匹身边,将水瓶装进马身上的皮袋里。
“也许我真参不透帝王这种生物,他明明那么爱她……”
“没有任何一个合格的帝王,会真把一个女人当作他的妻子。”方无应突然说,“无论她多么美丽,无论她为他生下多少可爱的孩子,他都不会。”
苏虹微微叹了口气。
“……帝王这种独特的生物,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对他而言除他之外的同类,不是臣子就是敌人。”方无应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你看,我甚至想不起来我那些妻儿的模样。”
苏虹的心忽地一跳!
她有点惊讶地望着方无应,后者系好皮袋,转过身冲她疲惫地笑了笑:“走吧。”
是夜,他们终于来到大明宫里。
叛军已经将这座宫殿彻底糟践过一次了:到处都是被砸烂的器皿,割碎的流苏,跌伤了角的铜器和石雕……
叛乱是一种复仇,所有叛乱成功的人,都会用毁灭一切这种方式,发泄他们心中无名的愤怒。
方无应和苏虹小心绕过尚有叛军驻守的大殿,以及一些主要宫苑,然后,他们悄悄来到了那座小院。
那是方无应他们头一次来唐朝时,见到的上阳宫里的那座院落。
万树梅花依然静静伫立在萧瑟秋风中,触目凄凉,花木都已经枯萎,亭馆因为长期无人打理,油彩久经剥落,更显出一番寥落的样子。诺大的宫苑里,宫人们逃得逃死得死,如今满地下都是重重树影,杳无人声,清冷寂静。是深秋了,风起时,吹得落叶满院中哗啦啦作响,这尖锐哨声,将夜里的寒鸦宿鸟都惊飞起来……
苏虹跟着方无应悄悄走入园中,捡了一处树影下的石凳坐下,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的。
“……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她忽然悄声说,“才二十出头就迁到这儿,宫人们都悄悄说,就等着在上阳宫熬白头吧。”
方无应静静望着她。
苏虹的表情,像是沉浸在了梦里,有好一阵她没出声。
当日的如潮欢愉,还有忿恨和哀怨……男男女女的情爱折磨,此时全都浮上了她的脑海。可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全都不剩一分,如宿鸟投林,一去不返,只留下她自己,经历过生死,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儿,听落木萧萧,望寒烟漠漠。
……赫赫扬扬,终究还是变作了烟消火灭,韶华春梦,也不过是渺渺茫茫,归于大荒。
她苦涩地笑了笑,站起身,“进去瞧瞧吧。”
俩人沿着当日的木阶上楼,走过绘彩几近剥落的回廊,来到西厢阁那间寝房门前。
“我们就是在这儿发现你的。”方无应低声说着,伸手推开寝房的门。
此刻,没有灯火,只有月色。
乳白色的凄冷光芒照进来,他们都能清晰看见寝房内部的状况。
一如当日离去前的模样,寝房内还保留着打斗过后的痕迹,器物被扔得到处都是,妆奁也翻倒在地,诸色簪钗散落,他们甚至还能看见地上洒的点点血迹……
“多半是我的。”方无应笑了笑,弯腰又看了看已经干了的血迹,“那天在这儿恶斗了一场,你被吓得要晕过去了。”
苏虹一直走到那面清冷铜镜前,怔怔看着搁放在一边的一件衣裳。
那是一件半臂,裾缘上,缀饰着一围金叶与小银铃,轻轻用手指一碰,它们便发出玎铮之声。
“这是我的衣服。”苏虹忽然轻声说,“我记得的,还有一对碧白琉璃镯,我常戴着,最配这件半臂衣……”
方无应直起身,望着她。
寝房里,静悄悄的,苏虹检视着屋内每一样东西,无论是饰品还是衣物,每一件都令她心潮起伏……
差不多这样观看了半个钟头,苏虹终于搁下了手中的一件玉步摇,那步摇已经跌坏,只剩了钗头还闪着玉的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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