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时间已经接近了宋景德元年,公元一零零四年的七月,近七年来一直饱经战乱的宋朝人不知道一波空前巨大的惊涛骇浪已经在不远处生成,很快就将由北方的深处向他们压来,他们正沉浸在国内所发生的悲剧里,太悲痛了,以至于有些麻木。
七月二十三日,右仆射、首辅宰相李沆病逝,时年五十八岁。他病得非常突然,只是一夜之间就卧床不起。赵恒立即去探望,离开前还一切正常,等御驾回到宫门时,李沆病逝的噩耗突然传来。皇帝当即痛哭,命令马上回程,去李沆的灵前致哀。
在灵前,赵恒悲痛地说:“沆为人忠良纯厚,始终如一,岂意不享遐寿。”说完再次痛哭。君臣情谊表露无遗。但这只是他个人在悲痛中的小感触,不足以涵盖李沆的一生。
李沆的早期前面已经说过,在太宗朝几乎不为人知,但也避免了吕蒙正式的名不符实。在真宗朝这短短七年的宰相生涯里,他已经成了宋朝史上的神话人物。他私德高洁、公务贤明,而且既知人,又明事,把天下万物,以及汉人中的顶尖人物的未来,都看得一清二楚。
都归纳在短短的六句话里。在未来这些事将要发生时,我会一一道来,那时才会看到“圣相”的美誉是多么的适当实际。
更重要的是,他以自己的品德力量感召着、震慑着朝局,和另一位宰相,德高望重、资历无双的吕蒙正合作,让宋朝的臣民们在连年的征战里、内外交困的灾害变故里,能始终镇静,正常地生活。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与各种匪夷所思的计谋,尔虞我诈的算计相比,孰弱孰强?
一个人治理国家,根本就用不着、或者没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样,这样的能力,比起必须时刻竖起全身的毛,和周边所有动物咬得头破血流的角色强得太多!
要说他的功绩,就好有一比。汉相萧何。最不显山露水,却又最重要关键的人物——“镇国家、抚百姓……”这就是一个宰相的最大职责。
他的功绩大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一个真实的硬性指标,但这时揭开谜底为时过早,等到再过些日子,宋朝百十余年间的太平盛世终于来到时,蓦然回首,才会惊觉赵恒、李沆这对君臣在这短短的六七年里到底做出了些什么。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想法活着。赵恒擦干了眼泪,开始给自己和庞大的帝国选宰相。
需要说明的是,在李沆死之前,“暴中风疾”的吕蒙正终于也挺不住了,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被迫终结,彻底成为一个老去的记号。
接下来他所有的生命意义,都留在了临死之前的一句话里。那将决定另一个姓吕的同族少年政治生涯的开始。吕夷简,他将填补他叔叔的所有遗憾。强悍、精明、揽权、高贵,外加屹立不倒,长享富贵。这些吕蒙正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都将在吕夷简的身上显现。
但这时的宰相,就注定了要劈荆斩棘,头破血流,不仅在内斗,更要外斗,要十八般武艺俱全,随时摸爬滚打才行。所以看一下现在的几位参知政事以及枢密院的长官,冯拯(曾被寇准恶搞)、王旦(他的时代还没到)、陈尧叟(轮到谁也轮不到他)、王钦若(别累着贵人,这时的宰相不是人当的)、王继英(资历不够,下人出身)……
都是这样的货色,赵恒郁闷地闭上双眼。这就是现实,当初之所以让他们当副职,就是因为他们只能是副职!所以只能另选,第一个,首相。什么样的人才能坐稳这样的位子,那可太有讲究了。
要么得有赵普那样手段、能力;要么得有吕蒙正式的运气加资历,或者李沆式的神圣难明,但最重要的是一种气度与修养。不是说,你够强才能当,某些人越强越招人恨,爬得越高内斗就越狠!
比如说寇准。
所以寇准也不行……最后赵恒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叫毕士安的人的身上。毕士安,字仁叟,代州云中人。本名叫毕士元,但是赵恒和他的皇弟们以前叫“元休、元份”……所以他就改为“安”。这之前没有什么显著的功劳,是个非常正规标准的宋朝官员。先进士、再地方官、再京官、开封府尹、翰林学士兼秘书监。如果说他的特色,就只有两个字——仁德。
虚无缥缈,可是重如山岳。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从古至今,如果没有这两个字,那么能力越大的人,就越对人间有害。
这类似陈词滥调了,不过在毕士安的身上,体现得鲜明而具体。
就相位那天,赵恒与毕士安有过一段载入宋史的对话。
赵恒:“朕倚靠爱卿为宰相,主持国事,不止在今天。但是现在天下四方多事,你也需要助手,你看谁行?”
毕士安:“‘宰相者,必有其器,乃可居其位,’臣实在愚笨,本不足以担当这样的重任。寇准忠贞义烈,善断大事,他才是宰相的真正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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