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掠过奈妮薇的头发,狠狠地戳进她背后靠着的木板,让她在眼罩后面哆嗦了一下。她希望能把头发梳成一根端庄的辫子,而不是披散在肩头。如果那刀子切断她的一丝头发……蠢女人,她苦涩地想着,愚蠢,愚蠢的女人。被手绢包住了双眼,她只能看见透过手绢的一丝光亮,和眼前的黑暗相比,那道亮光有些刺眼。现在的天色一定还亮得足以提供表演所需,即使时间已经午后过半了。掷刀的人如果看不清的话,一定不会随便扔出刀子的吧!下一把刀戳在她脑袋的另一侧,她甚至能感觉到刀身的震颤,刀刃几乎就贴在她的耳朵上。她要杀了汤姆·梅里林和瓦蓝·卢卡,也许还要加上其他所有她够得着的男人,而她完全有道理这么做。
“梨子。”瓦蓝高声喊道,仿佛他距离奈妮薇并不止三十步。他一定认为那个眼罩在挡住奈妮薇视线的同时,也封住了她的耳朵。
在腰间的袋子里摸索了一下,奈妮薇拿出一颗梨子,小心地将它在头顶上放稳。她看不见,是个真正的瞎眼傻瓜!然后她又掏出两个,小心地避开身边的刀子,伸平双臂,两只手各捏着一颗梨的细茎。场上一片寂静,她张开嘴想告诉汤姆·梅里林,如果他还要这样折磨她,她就要——
笃——笃——笃!刀刃来得如此之快,让她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喉咙就像握紧的拳头一样紧绷起来。她的左手里只剩下一根茎秆的重量,右手的梨还随着戳在上面的刀子微微颤动着,头发上则被溅了许多梨汁。扯下眼睛上的手绢,她大步向汤姆和瓦蓝走去,他们两个都像傻子一样笑着。还没等她将已经在脑子里沸腾的话语抛出来,瓦蓝已经爱慕地说道:“你真厉害,奈娜,你的勇敢真是超凡脱俗,而且还不止这些。”他甩了一下那件可笑的红丝斗篷,用另一只手覆住心口,鞠了个躬,“我应该称这个节目为‘荆棘中的玫瑰’,一点也不夸张,你比任何玫瑰都更美丽。”
“像树桩一样站着不需要太多勇气。”她是一朵玫瑰?她应该把荆棘露给他看看,给他们两人都看看。“听我说,瓦蓝·卢卡——”
“这么勇敢,你甚至连退缩一下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可没勇气去做你刚才做的事情。”
这是简单的事实,她对自己说。“我只是拿出应该拿出的勇气。”她平和地说。向一个不断夸奖自己勇敢的人大声喊叫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这比那些关于玫瑰的废话要顺耳多了。汤姆抚着白色的长胡子,仿佛正在看着一件有趣的事。
“还有衣服,”瓦蓝一边说,一边在微笑中露出全副牙齿,“你会变得非常漂亮,只要——”
“不!”奈妮薇一声断喝,不论瓦蓝刚刚奉承连篇得到了多少优势,它们全都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克莱琳依照瓦蓝的吩咐为奈妮薇缝制了演出服,料子是比瓦蓝的斗篷还要红的丝绸。这是克莱琳的主意,她认为如果汤姆失手了,红色的衣料可以掩饰流出的鲜血。
“但,奈娜,险中之美具有极大的魅力,”瓦蓝的声音充满了韵律感,仿佛正在奈妮薇耳边悄声说着什么甜美的事情,“你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每颗心都会因为你的美丽和勇敢而猛烈地跳动。”
“如果你这么喜欢它,”奈妮薇坚定地说,“那你就把它穿上吧!”就算不介意颜色,她也不打算在群众面前露出那么多胸部,无论克莱琳认为那是否端庄。她见过蕾特勒的演出服,那是一件全黑的裙装,上面缀满闪亮的金属片,高高的领子一直顶到她的下巴。她可以穿那种……她在想什么?她不会真正表演这个节目的。她会同意进行这次练习,只是为了让瓦蓝不再每晚去敲她的马车门,向她说那些烦人的废话。
这个男人除了精通该在什么时候改换话题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里怎么了?”他突然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问道。
他伸手向奈妮薇肿胀的眼睛摸去,奈妮薇急忙躲开他的手指。挑上这个话题算他倒霉,倒还不如继续劝她穿上那条红裙装。“今天早晨,我不喜欢它在镜子里看着我的方式,所以我咬了它。”
她僵硬的语气和龇牙咧嘴的表情让瓦蓝缩回了手,从马戏团主黑眼睛里闪动的机警光芒判断,他猜想她会再咬一口。汤姆用力地抚着胡子,为了憋住笑,整个脸涨得通红。老走唱人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知道,而且只要她一离开,他肯定就会立刻把那件事加油添醋地告诉瓦蓝。男人总是喜欢到处嚼舌根,他们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女人们没有任何办法让他们摆脱这个坏习惯。
光线比她想的要暗,太阳已经落到西方的树尖上,逐渐变成了红色。“如果你再敢在这么昏暗的时候做这个……”她朝汤姆挥动拳头,“已经快黄昏了!”
“我想没错,”汤姆说着,扬起了浓密的眉毛,“就是说,只要我没戴上眼罩就行了?”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如你所愿,奈娜,从现在开始,只有在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才表演这个。”
奈妮薇大踏步地离开了他们,裙子随着气恼的动作发出簌簌的响声。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同意了进行这种愚蠢的表演,至少,她的言词暗示了这个意思。他们肯定会强迫她遵守承诺的,就像今晚太阳会落下地平线那样肯定。愚蠢,愚蠢,愚蠢的女人!
他们——至少是汤姆,烧了他和瓦蓝吧!——练习的空地和驻扎在向北大道旁的营地有一段距离。毫无疑问,如果汤姆不小心让刀子戳中她的心脏,瓦蓝不希望动物们因此受到刺激。但这个男人的惟一理由,只是为了能多看一点她身上不该被看到的地方。她只想在岚面前展现她的身材。也烧了岚吧,那个顽固的蠢男人。她希望岚能在这里,好让她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都告诉他。她希望他能在这里,好让她能确认他是安全的。她折了一根干枯的狗茴香,用它生满羽状树叶的褐色长茎抽打着从草叶中冒出来的野草穗子。
昨晚,伊兰告诉她,艾雯报告了在凯瑞安的战斗,那都是一些小冲突。攻击他们的有小群的土匪,将所有艾伊尔都当成敌人的凯瑞安人,还有正在为摩格丝夺取太阳王座的安多士兵。岚也参加了那些战斗,只要沐瑞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这名护法似乎就能让自己投入战斗中去,仿佛他的直觉能为他寻找到战斗将在什么地方爆发。奈妮薇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希望那名两仪师可以时刻都将岚拴在身边。
今天早晨,伊兰仍然在为母亲的士兵入侵凯瑞安、与兰德的艾伊尔作战而心烦意乱,而让奈妮薇担心的则是那些土匪。根据艾雯的报告,任何人只要被证明偷盗了哪怕是一名土匪的财产,任何人只要被别人发誓证明看见他杀了人或者烧了一个棚子,兰德就会吊死那个人。兰德不会亲手勒紧绞索,但这并没有差别。艾雯说兰德会亲自监看每一场死刑的执行,表情冷硬得就像是一块山岩,这不像是兰德,他一直都是个温和的男孩,他在荒漠里遇到的事情一定非常可怕。
好吧,兰德毕竟还在很远的地方,而她自己的——她和伊兰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艾达河就在不到一里外的北方,一道高大的石桥跨越在河两岸,支撑桥身的金属圆柱上没有半点锈斑。它们是历史的遗迹,其身世甚至有可能要追溯到前一个纪元。马戏团今天一到这里,中午时她就去了河边,但并没有在那里找到一艘合适的航船。那些船都小到没有名字。长满芦苇的河岸边有不少小舟和渔船,另外还有一种经常从水面掠过的更加狭窄的小艇,那种小艇上的船夫都跪在艇里,用短桨推动小艇前进。她还找到一艘陷在泥里的驳船,现在河两岸出现了许多泥滩地,其中一些甚至已经完全干裂了,显然这都是不正常的炎热天气所导致的结果。但她一直都没能找到想象中可以带着她们飞速地顺流而下的快船,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把船驶向何方。
她再次拼命绞尽脑汁,想回忆起那个蓝宗姐妹聚集的城镇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她将狗茴香用力抽在一株蒲公英上,看着一团白色细毛飘了满地。即使当初真有那个集合地点,也许那些两仪师现在也已经不在那里了,但那里是除了提尔之外她们惟一可去的安全地点。只要她能想起那个地名。
向北的旅途中惟一一件好事就是伊兰不再整天搂着汤姆撒娇了,自从加入演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稍微令人感到不安的就是,伊兰显然决定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昨天,为了这个女孩恢复理智,奈妮薇向她表示祝贺,伊兰只是冷冷地回答:“你想确认我是否挡在你和汤姆之间,对不对,奈妮薇?他对你来说太老了,而且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不过你已经到了该做决定的年纪。我很喜欢汤姆,我想他也喜欢我,他就像是我的第二位父亲。如果你想向他卖弄风情,我不反对,但我真的以为你不是这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
瓦蓝打算明天早晨过河,但河对岸海丹境内的小镇萨马拉并不是个理想的演出地点。今天大部分时间瓦蓝都是在萨马拉度过的,他要在那里寻找一块适合进行演出的地方。让他担心的是,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马戏团,而且别的团也有各自的表演节目,所以他才特别坚持要让汤姆和奈妮薇表演飞刀。他没有想让他们和伊兰一起在那根高索上表演这个节目,奈妮薇已经觉得很幸运了。那个男人似乎认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演出必须比别的马戏团更盛大、更优秀。而让奈妮薇担心的是,那名“先知”就在萨马拉,他的信徒正聚集在那个小镇周围。他们住在帐篷和简陋的棚屋里,小镇萨马拉已经被一座城市淹没了。萨马拉本身有一堵石头围墙,镇里大多数建筑都是石砌的,其中有许多有三层高。镇里的瓦屋顶和石板屋顶也比稻草屋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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