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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  〃唷!咱们动身啦,帕格,是不是?到德国去。简直是咱们的第二个蜜月!嗯!〃  一直忙于收拾行装、憋着一肚子气的妻子竟主动向他献起殷勤来,使用情专一的帕格像收到生日礼物似的,喜出望外。这是个好兆头,看来不仅在船上那几天,而且可能在侨居柏林的整个时期,他们都能过得幸福。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嘿!〃罗达挣脱了,吵嗄地一笑,两眼放出光彩。〃别这么猴急,小伙子。我想喝一杯,光是想喝一杯,我也不管太阳过了帆桁梢没有。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香槟鸡尾酒,也许两杯,也许三杯。〃  〃没问题。咱们就在这儿喝吧。我去要一瓶来。〃  〃不成,帕格。这次横渡大西洋将是一次愉快的长途航行。咱们到酒吧间喝去吧。〃  邮船正离开船坞,呜呜地连声拉着汽笛的拖轮把船转向南方,脚底下的甲板开始震动。一群面带倦容的快乐的旅客已经挤满酒吧间,发出乱哄哄的闹声。  〃我还以为大家都患了战争恐惧病呢,〃罗达说,〃这儿好像没有一个人担忧。〃  他们在柜台旁边找到两只空凳。罗达举起一杯香槟鸡尾酒,问道:〃嗯,祝谁健康?〃  〃孩子们。〃帕格说。  〃好的。咱们被弃的雏鸟。好吧,祝孩子们健康。〃罗达一边喝香槟,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不来梅号〃上讲究的设备。她说,在目前这种日子乘德国轮船旅行,使她觉得自己很富于冒险精神。〃帕格,你看这个酒吧间里真会有纳粹分子吗?〃她天真地问。  坐在罗达旁边那个红脸的胖子瞟了罗达一眼。他戴了一顶饰着羽毛的绿帽子,拿了把啤酒壶喝酒。  〃咱们到甲板上散会儿步吧,〃帕格说,〃瞧瞧自由女神像去。〃  〃不,先生。我还要喝一杯。我早就瞧过自由女神像啦。〃  帕格果断地微微摆动一下拇指,罗达就离开了凳子。只要一接触到他的海军工作,帕格就能把她当作甲板水手看待。他替她开了门,一阵风扑面吹来,他们迎着风走到船尾,看见海鸥在上空盘旋鸣叫,旅客们麇集在栏杆边,观看曼哈顿岛上的建筑物在棕色的雾气中掠过。  帕格靠在一处左右无人的栏杆上,悄悄地说:〃瞧,除非像现在这样在露天,你可以断定咱们在旅途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在酒吧间,在饭桌上,或者甚至在我们的舱房里。你可曾想到这一点吗?〃  〃嗯,想倒是想过,可是……甚至在我们的舱房里!真的吗?〃  帕格点点头。  罗达沉吟不语,接着嗤的一笑。〃你是说……你不是说日日夜夜吧,帕格?从不间断?〃  〃这是工作要求。他们要是不这样做,未免太马虎了。而德国人办事是从来不马虎的。〃她觉得好笑,微微把嘴一噘。〃那么好,先生,在这船上,你就离我远远的吧,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句话了。〃  〃在柏林,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咱们难道不能有自己的住宅?〃  他耸了耸肩。〃基普说过,你要习以为常,别老搁在心上。我是说从此咱们不再有秘密可言。你就像一条放在玻璃瓶里的鱼,一点不错。话说回来,自己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怎么能不搁在心上呢!〃  〃说真的!〃她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半带懊恼半带兴奋。〃我真不知道自己事先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嗯!他们说,爱情自有办法,不过……哦,去它的吧!真的它不见得就那么重要,对不对?现在我可以再去喝一杯吗?〃  晚饭前不久,从舱房的下面门缝里塞进一张雕版印的请帖,邀请他们同船长共进晚餐。他们就帕格穿不穿军装的问题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不穿。这个决定后来证明是正确的。桌上,有一个跟维克多·亨利一样矮、一样沉默的德国潜艇军官,也穿一套棕色便服。船长是个呆板的人,穿一套镶着金钮扣的蓝制服,挺着个大肚子,用讲得很慢的英语或者很清晰的德语笨拙地跟女客们开玩笑,他的两只蓝眼睛在那久经风霜的胖脸上闪闪发光。他不时轻轻弹一下指头,就有个穿得很齐整的管事一步蹿到他身边。船长简短地吩咐他几句话,那管事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匆匆离开,向侍者们做着手势,他的长礼服的下摆不住地扇动着。食物非常丰富,味道也极好;花瓶里白色和紫色的兰花也非常悦目。酒的品种之多引起帕格的忧虑,因为罗达一兴奋,就会喝醉。可是她吃得津津有味,喝酒很有节制,用流利的德国话跟船长说说笑笑,引得他十分开心。  潜艇军官的妻子坐在亨利左边,她是一个金发女人,穿一身领口开得很低的绿色薄纱衣裳,露出相当一部分奶油色大Ru房,帕格问她是不是拍过电影,她先是吃一惊,随即温柔地笑起来。他右边坐着一个矮小的英国姑娘,穿一身灰色苏格兰呢衣服,她是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的女儿。塔茨伯利是桌上惟一真正有名的人物,他是英国的电台广播员和通讯员,身高六英尺二,大肚子,金鱼眼,粗眉毛,有一个露出青筋的大鼻子,戴一副厚眼镜,说话声音宏亮,吃东西胃口极大。他哈哈笑着来到饭桌上,谁跟他说什么他听了都哈哈大笑,他自己不管说了什么也哈哈大笑。他长得非常丑,他的衣著一点也没减轻他的丑容:一身铁锈色的细毛衣服,一件花格子衬衫,一个绿色大蝴蝶领结。他只抽香烟,香烟夹在他的香肠似的胖指头中间显得非常小;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抽烟斗或者黑色长雪茄,但他手里总是夹着一支香烟,除非是他忙着使刀叉的时候。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战争风云》第三章(3)

大家尽管勉强地说说笑笑,这顿饭依旧吃得很别扭。没有一个人提到政治、战争或者纳粹。连书籍和戏剧都是危险的话题。在很长的沉默中,只听得逐波前进的邮船发出轧轧的呻唤。维克多·亨利和那个潜艇军官彼此打量了几眼,却没有交谈。帕格有一两次想逗引坐在他右边的塔茨伯利的女儿说话,只引起她一个腼腆的微笑。吃甜食的时候,他从金发女人那里扭过头去……那个德国女人不住地夸他蹩脚的德国话说得好……向那英国姑娘作另一次努力。〃我揣摩您是离开学校去度假?〃  〃嗯,我恐怕永远离开学校了。我二十八啦。〃  〃真的吗?嘿!对不起。我还以为您跟我女儿念差不多年级呢。她十九岁。〃塔茨伯利的女儿没吭声,所以他又继续说下去。〃我希望您把我的愚蠢看作恭维。女人不是喜欢人家说她年轻吗?〃  〃哦,好些人都犯了这个错误,中校。大概是因为跟我父亲一起旅行的缘故吧。他眼睛不怎么好。我在帮他工作。〃  〃那一定很有趣。〃  〃也得看题材。现在这日子,倒有点像放一张破唱片。老是讲:这个小瘪三会动手呢,还是不会动手?〃  她呷了口酒。亨利中校不由得目瞪口呆。〃小瘪三〃当然指查理·卓别林,不言而喻是影射希特勒。她的意思是说,塔茨伯利目前广播的一个主题是讲希特勒会不会发动战争。她不动声色,不变声调,用一个德国人听不懂的隐语,却在〃不来梅号〃船长的宴席上不仅触及了大家禁忌的话题,而且对这个德国独裁者表示了无比的轻蔑。  帕格·亨利度过了第二次蜜月中幸福的一夜,第二天清早出来到凉快的、阳光灿烂的甲板上,看见已有六七个早起的旅客在那里散步了。他估计走五圈约有一英里,他打算走十五圈到二十圈。他绕过船头转向左舷的时候,看见塔茨伯利姑娘从长长的甲板远处向他走来,摆动两只胳膊,扭着屁股。她仍穿那套灰衣服。〃早上好。〃他们彼此点头微笑,擦身而过,后来走到船的另一边时,又重复了同样的礼仪。第三次相遇时,他就转过身来,跟她说:〃咱们一起走吧。〃  〃哦,谢谢您,好极了。我觉得自己那么傻,在四十英尺以外就准备微笑。〃  〃您父亲不喜欢在早饭前散步?〃  〃他讨厌一切运动。他强壮得像头牛,干什么对他都不起作用。不过可怜的韬基最近患了痛风。这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  〃韬基?〃  帕米拉·塔茨伯利笑了。〃他中间的名字是韬尔考特。从学生时代起他的朋友们就管他叫韬基。〃她走得相当快。现在她穿的是平底鞋,看上去非常矮。她抬头瞟了他一眼。〃中校,您的太太呢?也不喜欢散步吗?〃  〃她喜欢睡懒觉。只要有汽车或者叫得到出租汽车,她甚至不肯步行到街角上的铺子里去买东西。嗯,您父亲到底怎么个看法?这个小瘪三会动手吗?〃  她笑了,眼里放出异彩,显然因为他还记得这句话而感到高兴。〃他大言不惭地说来说去,不外乎这个意思:时间将会说明一切。〃  〃您的看法呢?〃  〃我?我只是把他的看法用打字机打出来。用一架特制的打字机,字母特别大。〃三个衣服剪裁得很入时的德国妇女气喘吁吁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帕米拉朝她们做了个手势。〃乘她们的船旅行,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您父亲是不是刚出版了一本书?我记得好像看到过评论。〃  〃是的。说真的,那不过把他的广播稿剪剪贴贴。〃  〃我很想看看。作家们使我敬畏。我自己写起东西来,一个字一个字感到非常吃力。〃  〃我在船上的图书室里看到一本。是他派我去查阅的。〃她说着,咧嘴一笑。帕格不禁想起,梅德琳发现他自高自大或者矫揉造作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的。他很希望华伦能够遇到这个姑娘或者一个跟她相似的姑娘。昨天晚上有那个话匣子……那个半裸的、胸脯饱满的金发女人在旁边,他没怎么注意这个姑娘。可是这会儿,尤其在海上清晨的新鲜空气影响下,他觉得她有一张英国贵夫人的脸,一张盖斯保罗或者罗南笔下的瓜子脸:薄薄的嘴唇,隔得很开的富于表情的灰绿色眼睛,笔直的漂亮鼻梁,浓密的棕色头发。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像珍珠一样光滑。跟华伦正是一对,又美丽又机灵。  〃您还散步吗?我不走了,〃她说,在一个房间的双扇门边停住脚步。〃亨利中校,您真要看他的书,最好把书挟在胳肢窝底下,他一下子就会爱上您。这还会使他旅途感到愉快。〃  〃他还在乎这个?怎么,他已经很有名了。〃  〃他很在乎。天哪,他们这帮人可在乎呢。〃她笨拙地微微一摆手,进房去了。  帕格独自吃完早饭,就到图书室去。室内除一个孩子气的管理人外,还没有人。书架上有不少写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文书。帕格看中一本名叫《潜艇:1914…18》的书,就坐在皮圈椅里翻到论美国驱逐舰的战略那部分细细看起来。不久他听到了钢笔的沙沙声。在一张他几乎伸手可及的小书桌边,坐着那位德国潜艇军官,低下他刺猬似的脑袋正写着什么。帕格没看见他进来。  格罗克微微一笑,用钢笔指着那本谈潜艇的书说:〃在回忆往事吗?〃

《战争风云》第三章(4)

〃嗯,我当时在驱逐舰上。〃  〃我呢,在水底下。也许咱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相逢了。〃格罗克讲英语时略略带点德国口音,但并不难听。  〃很可能。〃  帕格把那本谈潜艇的书放回到书架上,取下塔茨伯利写的书。格罗克说:〃咱们在晚饭前一起喝一杯,彼此交换一下对一九一八年大西洋的看法,好不好?〃  〃好极了。〃  帕格想坐到甲板上的椅子里看一会儿塔茨伯利的书,然后下去工作。他带来一些关于德国的工业、政治和历史的书,都是又厚又重,他打算在赴任的路上把它们全部看完。情报手册之类的玩艺儿当然很不错,不过他喜欢自己钻研,在使人寒心的大厚本里寻找更多的细节。书上记载的东西多得惊人,可惜经常缺少锐利而仔细的眼睛。  船头上波涛汹涌,白色的浪花在阳光灿烂的蓝色海面上形成一个V字。〃不来梅号〃像一只战舰似的乘风破浪前进。帕格抬头瞧了瞧从烟囱里冒出来的淡烟,又望了望大海,估计刮的是西北风;风速大约十五海里,船速十八海里,港口处四级风浪,前方远处积雨云下面有雨和暴风。他不由得怀念起海上生活来。他离开海洋已经四年了,不当指挥官已经十一年了!他站在船头上的栏杆旁边,靠着一根吊救生艇的柱子,深深吸了几口海上的空气。两对中年夫妇从他身边走过,一望而知是犹太人,都穿着讲究的运动服,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着话。他们转过甲板上的船室就不见了。他正望着他们的背影,忽听得塔茨伯利洪钟般的声音:〃哈罗,中校。我听说你天一亮就带着我的帕姆一起散步了。〃  〃哈罗。你看见刚才走过的四个人吗?〃  〃看见了。不用说是犹太人。喂,那是我的书吗?多么叫人感动。你看了多少啦?〃  〃我刚从图书室借来。〃  塔茨伯利的小胡子忧郁地耷拉下来。〃怎么!不是你自己买的?去他妈的所有的图书馆。这样你看了书,我连一个子儿也拿不到。〃他哈哈一阵大笑,把一只穿绿袜子的脚搁在栏杆上。他身穿一套宽大的椒盐色高尔夫球衣,戴一顶绿色苏格兰帽。〃这是本坏书,实际上是种冒牌货。可是在你们国家里销路很好,对我来说算是交了好运。要是你在过去两年内没有在收音机里听过我的胡说八道,那么你可以在书里看到一些有趣的章节。是历史的脚注。我那篇关于希特勒进入维也纳的报道确实不算太坏。咱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啊,中校。〃  他谈起德国占领奥地利的情况,听去就像在广播:口气斩钉截铁,消息灵通,对民主国家的政客表示无比轻蔑,兴致勃勃地谈着不吉的预兆。塔茨伯利独到的见解是世界可能发生大火,不过那场面也可能非常壮观。〃你能想象我们让他赢得的胜利有多荒诞、多可怕吗,亲爱的朋友?我都看见了。简直是普鲁塔克笔下的人物!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人物,没受过什么教育,出身低微……二十岁时是一个被刷下来的学生,一个流浪汉,一个不走运的人……在维也纳一家小客栈里当了五年肮脏、褴褛的瘪三……这些你都知道吗?亨利?你可知道有五年时间,这位元首一直是你们所谓的波威利街上的瘪三,跟一伙同病相怜的可怜虫一起挤在一个又脏又小的房间里,在救济穷人的施粥所里喝稀汤,而且并不是因为经济萧条……维也纳当时繁荣得很……而是因为他这人既懒惰又没本领,富于幻想,和现实格格不入!说他当过油漆匠的故事都是杜撰出来的。他卖过几张手工画的明信片,但一直到二十六岁,他始终是一个在马路上闲逛的瘪三。后来在德国军队里当了四年兵,升为下士,当过听差,这种工作甚至对于文化程度极低的人来说也是下贱的。到了三十岁,他穷困潦倒,失了业,用煤气自杀,躺在一个陆军医院里。这就是元首的身世。  〃后来……〃他正讲得起劲,像在广播似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邮船的汽笛突然响了,淹没了塔茨伯利的声音。他似乎一怔,随即笑起来,接下去说:〃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嗯,就是这个丑陋、病弱、粗野、顽固、愚昧、半疯的可怜虫,忽然从医院的病床上跳出来,十年工夫在急于恢复元气的德国爬到了元首的高位。他还是一个外国人,亨利!一个奥地利人。他们为了让他跟兴登堡竞选,不得不为他假造了公民身份证件。我呢,可亲眼看着他发迹,从维也纳的街道卖明信片挨饿一直到成为哈普斯堡和霍恩佐伦两个王族的惟一王位继承人。”维克多·亨利微微一笑。塔茨伯利本来圆瞪着眼睛,心情激动,这时也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哈,哈,哈!我揣摩只要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件事相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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