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月初十至十月二十这十日对于京东路宋军来说可谓是灾难性的十日。
两路金军像是有所约定一般忽然同时加强了攻势。
南线,完颜宗翰所部终于强渡运河成功,在济州之南筑起水城,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将这座京东东路的侧翼屏障给彻底围死,至此,赵璎珞所部似乎除了向北跳入梁山水泊复杂水网之中寻求那些渔民庇护之外再无他法。
而在北线,完颜挞懒则是在强攻济南府的同时向东撒出大量轻骑,遮断济南府与青州之间联络,显然也是要将张荣所部彻底困住,成为一支孤军。
十月十六,张荣正式弃守济南府。
麾下除了一位叫阮七的指挥使拒不从命,领一千守军死守城池之外,其余部六千余人趁夜成功退入梁山水泊。
三日后,消息辗转传入济州,此时济州西侧城墙已经多段倾颓,赵璎珞守军亦不过万,只是凭着自己对城中地形熟悉与那些入城金军打起了残酷惨烈的巷战。
那完颜宗翰似乎是心疼自家甲士性命,也可能是觉得既然城墙已破,剩下扫尾事交给那些签军和收拢的北地汉儿军便可,因而居然下令女真所部退出济州城,结果反而又给了赵璎珞喘息之机。
不过她也知道,抵抗至此,无论是她还是她麾下那些军士也已经到了极限。
“是时候突围了……”她在城墙之下躲避矢石时望着那被各种弹道撕裂的天空,没来由地忽然念叨出这样一句。
四月二十,济州宋军忽然集中精锐向西墙几处破口发动全线反击,看势头甚至一度再度夺回城墙缺口,惊得完颜宗翰再次调度他手头大将银术可亲帅两个猛安前去增援,可他却未曾想,城中那位帝姬却只是虚晃一枪,将守军主力从城东放出,与岳飞里应外合,强行突围,并且向两淮路而去!
至此,宋军在京东西路苦心经营的方向全线崩溃,从济南府至楚州,宋军再无雄城可守——甚至连一支成规模的兵马都抓不来了。靖康以来第一次,赵宋帝国柔软的腹心精华之地,真正地暴露在了金人刀锋之下!
……
至于青州府衙之内,此时俨然已是一派战时景象。
尤其是最近三日,这位大宋京东防线的一方节帅,不眠不休,对着那些被他勾勾画画了无数标记的地理堪舆图,冥思苦想。他同他的参议团队推演争论,就是想在这波诡云谲的时局之中推断出方方面面的反应,而后做出选择甚至预案——
“……骑军大多放出去接应……我军如今多为重甲步军,脚力不足。这场千里调度至少需要三十日!济州可撑不了那么久,若是行军途中侧翼遇袭该当如何?即便有所防备,被金人轻骑缠住,也是个麻烦!”
“……那便仿效之前,先引军退守密州诸城,进而集军即墨,走水路运兵南下……”
“……这可不是水路……而是海路……如今冬日,海上风高浪急,咱们之前所用皆是内河行船,可走得了?”
“江南诸家,可否调海船北上?能调来多少?”
“先不管这么多……刘统领军报——张荣已撤向梁山,他只接应出不到一千伤兵向东回撤;济州方向——金军三面围城,城墙二次被破。赵殿帅血战退敌,城中战兵伤亡近三成……赵殿帅昨夜趁乱率军破城而出,在岳帅接应下沿运河南下,退守淮阳军,想必是打算在淮水沿线组织第二道防线的意思。”
顾节度,我们两路守军几乎在同一日被拔出,”
……
京东路尚未失守的四州土地上,全面动员正在展开。
从青州到扬州,传骑信使往还不断;从即墨到明州再到临安,飞舟快船也往来如梭。
秦桧初掌大权,便迫不及待拿他开刀——那也不要怪他顾节度无所不用其极。
顾渊麾下所有能够被调集的资源,都被以这个时代罕见的高效调动起来。
张荣和赵璎珞的两支偏师在京东西路拖住,主力大军却在磨刀霍霍,准备南下!
京东东路四州打开府库,向民间敞开甲械和粮草供应。
虽然这样做并不足以训练出又一支能与金人野战决胜的兵马来,可短时间内、这些怀抱着守卫乡土热忱的精壮乡民却能够对金军的战略进攻造成足够多的麻烦。
除此之外,整个京东西路之上,所有府库、城寨都是烽火连天,到处是一片宋军已然全线溃败的景象。
那些胜捷军出身的骨干,往往带着十几精锐战兵便下到各州村、县,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如金军那般强征签军,往往是将胜捷军赤红的战旗在村口那么一插,便有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前来投军!。。
“青州之战过去半月,咱们胜捷军的名望倒是水涨船高地往上升,大批年轻人慕名来投——节度,这一年让咱们田间地头去和那些村中豪强乡绅讲故事、拉关系果然没有白费,这么一出手,真没想到这京东四地还能拉出三万多战兵来!”
青州大营中,韩世忠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跟在顾渊身边,拿着几分军中文书,扯着嗓子朝他汇报。
这位西军将痞,可是从来没想过征兵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这么顺利!
——如今仅是聚拢在青州、密州左近兵马便已能凑够七万之数,相当于青州之战前的水平!这位节度骤然间所能被调集的资源,远远超出了他一个方面帅臣所应有的范畴。
可这些事情,既然无人去说,他顾渊也乐得不去细想。
“人数是上来了,可是战斗力未必有半月之前那般强悍……”顾渊看着自己麾下第一重将这等兴奋劲,却面无表情,也没有停留的意思,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朝韩世忠提点道:“良臣……这不是征兵,这是动员……整个京东东路四州全部经济、政治资源自此都将投入到这场血战中去,像是永不停歇的血肉磨坊,而人命便是驱动这磨坊运作的薪柴——直到我们或者金人一方将血流干为止……”
他这话里又带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和概念,韩世忠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太想去深究。只是大手一挥,应道:“这事我晓得,所以兵咱们也没有多招,只精选了三万人,也没有编练成独立的新军,而是干脆打散了编入老队伍里。一个老行伍带两个新丁,总归看着他们不叫他们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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