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群山中,忽的转出一条河,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河上来往,两岸林立着许多屋舍楼宇。玉山城的红白镇,是一座沿河而建的小镇。
原本按照泠三水和洛小潇的打算,是要带着柳穗余直接返回元初山的,两个小朏魄终归还是底子太薄,就怕遇上意外让小姑娘有了什么闪失。当三人行至元州和初州的关口处,柳穗余犹豫了很久,还是抿着嘴,小声的对二人说道:“小潇姐姐,三水哥哥,我想回家看看。”
松下镇,穗余说,这是她家乡的名字。泠三水和洛小潇没有问小姑娘她为何在玉山城,两人只是微笑着答应穗余要带她回家。不经意间,穗余的话就多了起来。穗余说,自己的家乡真的有很多松树,哥哥经常带松子给她。穗余说,爹娘那会儿去做工,自己就拉着哥哥的衣角,一边抹泪,一边挥手。穗余说,邻居家有个小鼻涕虫和她不对付,但她走的那天,小鼻涕虫哭得稀里哗啦。穗余说,镇中有口古井,都说井底压着个水鬼,她还来得及去看一眼。到最后,穗余总会再小声的说一句:“不知道哥哥回家没有啊。”
红白镇一家客栈内,洛小潇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发丝,等到小姑娘睡着后,洛小潇才小心的走出房间,合上了房门。房间外,泠三水正两手杵着廊柱,托着腮,看着红白镇夜色中的灯火。泠三水没有动作,像是专心于河上浮动的渔火,其实他是知道洛小潇正朝他走过来的。泠三水自己都不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时会假装没有注意到洛小潇的靠近。泠三水还在回想,洛小潇的手就揉起了他的头。少年突然想起,有一个午后,大家都趴在桌上小憩,他听见少女起身,而后一只手就轻轻抚过。醒了的少年,久久不敢动。
泠三水忍不住吭哧一声,随即立刻收住了笑,对洛小潇说道:“潇姐,穗余睡着了?”洛小潇点点头,问道:“呆子,你那天说的事?”
“嗯,我去问了客栈掌柜,和风华阴说的差不离。可惜水荫镇不在玉山城地界,风华阴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洛小潇注视着那条流过红白镇的槐花河,沉默了很久。红白镇上的百姓相信这条槐花河是人间与地府的渡河,当他们死后,他们的阳间魂魄会随着河水流向阴间,进入转世轮回。洛小潇是修道人,她知道魂魄和地府是确切存在的。然而洛小潇还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总有一些魂魄会游荡在人间,到最后,那些游魂往往会成为厉鬼。
“呆子,无论如何,我们得去水荫镇”
泠三水咧嘴一笑,他原本还打算和潇姐商量去水荫镇,瞧瞧咱潇姐这觉悟,还是自己肤浅了。
“听潇姐的,带穗余回家看过我们就去水荫镇”
洛小潇又揉了揉泠三水的头,轻声说了句:“早点休息”,转身回房去了。泠三水依然趴在栏杆上,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洛小潇,当初在铁树山他用阴晴斩噬一个贼人魂魄,无意间察觉到那人的魂魄有些异样,像是被杂糅过的一般。泠三水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感觉对了,然而因为这个缘由,从铁树山一路行来,他变得更加谨慎,对周围的人事多加留心。到红白镇之前,他们回玉山城找风华阴要了份玉山城辖境内的堪舆图。堪舆图上有一行小字,写道:“红白一镇,游炁驳杂,时有异象。”下山快两月,泠三水认清了一件事,命是很容易送出去的。泠三水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槐花河上的渔火,在夜色中闪烁。
玉山城的城镇大多有着产玉的玉窟,红白镇则是个例外。红白镇没有玉窟,不过红白镇有一条槐花河。玉山城位于元州初州交界处,群山相接,多山产玉,独独没有大河。从红白镇流出,汇至别处江河的槐花河也就成了整个玉山城最为重要的河流航道线。而对于不产玉的红白镇,槐花河无疑是一条圣河。红白镇人的心中,是槐花河点亮了红白镇的家家灯火。因着这个缘故,槐花河的河神祠香火不绝,河中灵气亦是充沛丰盈。尤其这百年来,槐花河新修了一座大祠,两岸百姓的日子越过越顺当,红白镇的人都说是那新祠里的河神大人在庇佑着大家。
不论这个传闻的真假,来往红白镇的各色行人多多少少都还是信着这个传闻,平日赶路也就沿着槐花河走。
两个带刀的壮汉,顺着槐花河在山间行走。两个壮汉是红白镇上小有名气的武夫,一个叫杜翳,一个叫黄放,都是练炁四重的实力,是红白镇上一户刘姓人家的扈从,行事很是小心,深得刘家家主信任。两人此行正是受家主之托,连夜送信到松下镇。
在一座老旧祠庙前,杜翳和黄放轻轻推开庙门,随意的盘坐在庭院中,进行基本的呼吸吐纳。几乎每次去松下镇,杜翳和黄放都会在这座祠庙休息片刻。小半柱香的时间,杜翳和黄放就再度启程。两人略微有点遗憾,那个姑娘,今天没有在祠庙遇见。
西边天空的月还隐隐可见,泠三水三人就已经出了客栈,继续赶路。柳穗余是个普通小姑娘,没有练过炁,相比于泠三水和洛小潇两人,体力是远远不如的。小姑娘又是能吃苦的性子,几十里路行下来也不见吭声。只是穗余自己不说,泠三水和洛小潇心里又怎会不知。于是乎洛小潇索性买了张竹椅,再铺了个绸缎做的软垫子,往泠三水背上一挂,穗余的宝座就有了。
至于阴晴,当时洛小潇只用一句:“有手自己抱着”,就打退了泠三水看向她背的眼神。不过,少女的背上总是时不时的就多出了一副刀匣。
红白镇与松下镇一山之隔,上百里的路程,大半都是山路,按泠三水和洛小潇的计划,应该能在戌时赶到。虽说三人起了个大早,槐花河上的船家仍是不算少。一只只航行的船中,偶尔能够看到一种不一样的船。那船的船尾处突兀的突出一块,不断有炁从中喷出,据说这是空界那边鼓捣出的新玩意儿,没少被人们腹诽。需要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不需要。
洛小潇动了动手上的粉白镯子,从中抖落出一袋烧饼,拿了块出来轻轻的喂给柳穗余,“穗余,慢点吃。”洛小潇瞥了眼泠三水,问道:“泠小呆,你的阴晴真不能当芥子用?”泠三水一脸无奈,“芥子”是风噤大陆上一种用来储物的重宝,据说最上乘的芥子真正可以做到米粒大小纳须弥。即使是最普通的芥子,也都是令人见之眼红的珍器,更别提还能做兵武的芥子了。泠三水有幸见过一个,洛小潇的游樱。
最初泠三水和洛小潇是背着个大背篓下山的,铁树山之后,洛小潇索性解了层游樱的禁制,化作个镯子戴在手上,顺带也就当芥子用。果然人比人,气死人,泠三水也只能安慰自己:“逊于潇姐,不寒碜。”多亏了洛小潇的游樱,一应物什才算有了个好的安放地。
一路沿山而行,三人就没看到一个从红白镇去往松下镇的人,倒是迎面撞见了几个松下镇的人。泠三水清晰记得堪舆图上一段对松下镇的描述:“临水荫而无玉,近红白而无河。”因为这个缘故,松下镇的青壮大多跑去了红白镇、水荫镇当差做工。只是红白和水荫二镇不缺钱不缺人,却并不意味着就要帮衬你松下镇,要来就来,不来拉倒。松下镇没有钱,人又往外跑了,支棱起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已经殊为不易,别说再去搞什么其他的建设了。这也就导致红白镇和松下镇间的山路出了名的崎岖不平,剪径横行。
然而即使知道这片山有很多流窜的盗匪,在听到那一声隐隐的“救命”时,泠三水和洛小潇依然是愣神了片刻。此地强盗已经猖獗到大白天也敢犯事的地步了吗。洛小潇一个瞬身,闪入声音传出的那片树林中,就看见两个花臂壮汉正在用绳子绑一个姿容动人的年轻女子。没有任何言语,洛小潇游樱都没用,只是一脚扫去,那两个贼子直接就向后倒去,捂着胸口“哎哟,哎呦”的叫。洛小潇将女子扶起,给她松了绑,温柔的对她说:“别怕,没事了。”至于那两个人,洛小潇看也不看一眼,狠踹了一人一脚,说道:“自己滚到外面来。”年轻女子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牵着洛小潇递出的手,跟着洛小潇走了出去。
泠三水在听到女子的救命时,就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看着洛小潇走了出来,问道:“潇姐,怎么处理?”
“那两个渣滓你给我绑好了,拖到松下镇去”,洛小潇又对柳穗余说道:“穗余,三水哥哥等会儿要看管两个大坏蛋,一会儿得跟紧姐姐喽。”
柳穗余点了点头,小跳着到洛小潇身边,牵起小潇姐的另一只手,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姐姐一起待在稍远的地方,等着刚进树丛中的三水哥哥。不一会儿,穗余就看见三水哥哥拖着两个“坏蛋”从林中出来,而小潇姐就像看见什么厌恶的东西似的,拉着她就往前走。这一刻,柳穗余小姑娘的心中对坏蛋有了一个奇怪的认知,“手臂花花的人”。
洛小潇领着两个人往前走,她回过头想要宽慰下那个姐姐,不曾想两人的眼神正好对上,那姐姐的脸上还带有一抹绯红,半点羞涩,赶忙微微低了低头。眼见得是这样的情形,洛小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转过身去。她有些纳闷,这位姐姐是吓傻了?怎的好像已经忘了刚刚的事,净瞅着我看。
“宋时露在此谢过。。。姑娘”
对于刚才的事,宋时露自己都感到奇怪,她好像很快就从中缓了过来,没有多少惊恐。思绪更多的反而是集中在了这个救自己的女侠身上。她本来是想叫女侠的,又怕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姑娘相称。宋时露先前被她牵起手后,一愣神,就只顾盯着人后脑发髻下的那片雪白。宋时露当时只觉得这女侠还真有些好看,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出落的却是极为高挑,自己都得略踮起脚才能与她平齐,一袭黑白长衫穿在身上,很有一股英气。
洛小潇听见宋时露的道谢话语,愈发觉着这姐姐真奇人也,自己此时再说些安慰的话语似乎不太合适。不过洛小潇实在好奇这姐姐为什么一人上这条山道,便问道:“时露姐客气了,我叫洛小潇,叫我小潇就行。这个小姑娘叫柳穗余,刚才那个呆子叫泠三水,我们仨是往松下镇去的。时露姐一人在这凶险山路,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时露一愣,对哦,我上山是来干什么的,然后恍然,对洛小潇解释道:“我是去给祠庙添香的。”
一人高的外墙,密布着细细的碎纹,正中立着略高的单檐木顶,泛着幽绿的色彩,的确是座老祠庙了。照宋时露先前的说法,她家的祠庙供着的是这座角峰山的山神。早些年她家受过几次难,最终能够因祸得福都是受了山神的荫庇。后来搬去了红白镇,祠庙却还留在了山上,她和哥哥每一旬就会上山为祠庙续香。只是这次临了上山,哥哥被镇上县衙的人叫走了,这才一人上山,哪曾想就遇到了那两贼人。
宋时露推开开祠庙门,领着几人走进祠庙,说道:“祠庙平日里都没上锁,爹娘说是那山神托梦的嘱咐,让过路的人也好有个落脚处。”
天色渐暗,宋时露在山神牌位前敬上了三炷香,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借着香火点燃了祠庙里的灯,这才又坐到三人旁边,开始闲聊了起来。至于那俩贼人,则是被泠三水扔在了祠庙外,呲着牙吹山风呢。
然而祠庙里的几个人都不知道,在祠庙灯火燃起的那一刻,这座祠庙就在山间的夜里渐渐模糊,直至不再有一丝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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