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景园都私下猜测肯定有事发生,心里担心着急,但这些话没有王爷吩咐·他是断不敢跟王妃身边的人说起。
“这倒是巧了,王妃正让我去问问王爷回来没有呢。”霜降笑说,应酬两句,回去跟兰芮回话。
听了这话,兰芮心里的不安更甚,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吴王回来后再问问。
窗上悬着厚重的波斯窗幔,没有一丝光透进书房·吴王坐在窗幔旁的书案前,隐在如墨的黑暗中,黑暗和寂静能让他身上的浮躁散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心情太繁乱,做起事情就容易出错,就像刚才,他因鲁先生的话心里太过震骇,竟忘了问兰芮可知道,这要在从前,肯定不会出现。
而骆厚德这件事,决不能容许出现丝毫差错,否则等待他和鲁家、兰家的就是万劫不复。
这时再想兰芮的身世,他很平静。没有因她有身体里有鞑子的血液便厌恶她·稚子无辜,这事跟她没关,她没有任何错处。他认识兰芮时,她就是现在这样子,吸引他喜欢的,也是这样子·就算她身体里有鞑子的血液,她还是现在这样不会有丝毫改变。也没有因她的身世会糁他置于险地就憎恨她,夫妻当是同为一体、荣辱与共的,舍弃妻子保命的行径他不屑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景园的声音:“回王爷,王妃怕夜里凉,让人送了件衣裳过来,小的是这时送进来,还是……”
送衣裳?吴王嘴角翘了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这时就拿进来吧。”
听着吴王的声音不再是刚才进门时的滞涩沉重,与平常一样温和,心里松了口气,答应着推门往里走。由明到暗,他一时没有适应,脚踢到了书案的腿上。
“把灯点上吧。”
“是。”景园轻快的应了声。
橘色的灯光亮起,吴王眯了眯眼。景园却借着灯光,看见了吴王还未脸上还未隐去的笑纹,不由暗暗惊叹——从前自家王爷的情绪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一日三变过。
握着衣裳,吴王心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送衣裳的人,白皙又略带英气的脸,柔和清亮的眸子····…他很想回寿春院,但挂着正事,到底忍住了。
宵禁后不久,贺达山便回来了,顾不得喘口气便与吴王回禀进展:“小的将画像誊了二十张,给咱们隐在三教九流的人送了去,客栈酒肆和烟柳之地的人已经有消息传来,均没有发现要找之人的踪迹。小的想,他肯定不敢太招摇,多半隐在偏僻处,或者赁了普通的屋子暂住,隐在偏僻处还好,若是混在市井小民中间,查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肯定慢得多。”
吴王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大隐隐于市,烟花之地一定不要放松警惕,特别是中下等的妓馆酒肆。”骆厚德心思重,一般来说不敢直接去赵王府和卫王府自荐,要先结交两座王府的下人或者门中清客,打听清楚情势,更好的是说动这些人,让他们代为引荐,这样面见赵王和卫王的机会就大了很多。而中下等的烟柳地或者酒肆,是这些人经常光顾的地方。顿了顿,他又说道,“还有权贵云集的西城,也要特别留心。”
贺达山走后,周鼎也赶回来回禀,“卫王爷为皇上不喜,一直闭门谢客,一连数日都没有访客,而赵王爷那边虽访客不断,但画像中的人却没去过。”
吴王最怕的就是在前几日骆厚德便落入了赵王和卫王之手,听到这个消息,他略觉放了些心,想了想,又道:“除了大皇兄和三皇弟那里,定远伯刘家和安陆侯胡家,还有江南魏家在京城的子弟,这三姓的门房也要设法问清楚。”骆厚德目的在滔天的富贵,那目标肯定在赵王和卫王身上,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会先找与两人有关的刘家、胡家和魏家。
周鼎领命自去。
这一去,贺达山和周鼎估计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吴王想了想,嘱咐景园:“守着门,贺达山和周鼎回来后立刻到寿春院回禀。”然后径直回了寿春院。
到上房外,看里面亮着灯,他皱了皱眉,正要推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霜降。
看见吴王霜降很诧异,“王爷,您回来了?”
吴王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屋内的兰芮早听见了动静,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人,递上早已替他备好的换洗衣裳。“先去洗洗吧,天热汗多,粘糊糊的不舒服。”
平常的话,习惯的动作,从福建回来后,她几乎每天都会说类似的话,做差不多的事情。吴王今日却倍感温暖,进门前压在心里的忧虑随之淡去。迎着她的笑容,吴王也笑起来,从小看惯各种虚伪笑容,他知道这样真诚的笑容多么的珍贵。
接过衣裳,他如往常一样走进了净房,出来时,桌上搁了一晚正算着热气的鸡汤面。
“你晚饭没怎么吃,想必这时也饿了。”兰芮笑说,“我特地让小厨房用晚上的鸡汤煮的,很鲜,你尝尝。”
果真是心浮气躁容易出岔子!吴王立刻意识到又出了纰漏,那时着急去追鲁先生,忘了桌上没动过筷子的饭菜,景园又不知道其中关键,肯定不会作丝毫掩饰就让人将饭菜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而菜单子是兰芮亲自拟的,她想必尤为关切,知道饭菜没动过,肯定心存疑虑。
“你一提倒真觉得饿。”他走到桌前坐下,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想好说辞,“前日我与尤大人闲话,说起卫军,让我想起了西南平乱时卫军断粮的遭遇,觉得卫军粮草供给大有弊端,便请了岳父来吃酒。谁知方坐下,贺达山和周鼎有重要事情回禀,岳父大约是看我与人议事,便辞了去,而我又非得出门一趟,就没有挽留好……端端的一顿酒席就这样散了,只能另约时间。”说着,他夹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借碗中腾起的雾气打量兰芮。
兰芮看着吴王,虽吴王神色如常,话语中还带着些惋惜,可她心却一点点的往下沉。昨日她问起为何请鲁先生过府吃酒,吴王含糊其词,只说是兴起,今日她不过端出一碗面,他便详细的解释起来——这样简单的原因,他其实昨日就直说。
一个时常将“夫妻间应坦陈相待”挂在嘴边的人,今日却对她说了谎。
见她清亮的眸子逐渐黯淡,吴王开始着慌,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权衡之间,他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是不信我的话,还是觉得饿,想吃一点?”
兰芮在吴王的对面坐了下来:“善思,是不是娘亲或者父亲有事?”她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讶,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见过玉桂后,立刻就下帖子请父亲吃酒,可吃酒又是酒菜未动……哪一样都让我奇怪,我不得不在心里猜测。善思,你说过的,夫妻本应该坦陈相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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