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对男人的不屑沉重,女人对男人的不屑似乎比男人被男人揍了还伤自尊。而女人对自己的不屑,尤其要对自己以外的男人保密! 坐在车里他,想到了晓晓那细细白白的脖子——放羊时听那帮羊倌说,女人脸越白嫩身上就越粗糙,不信你看看那些脸蛋儿细皮嫩肉的漂亮姑娘,从脖子往下就不行了。这样的女人生过孩子,身上会跟树皮一样粗糙。说这话的那个“牧友”还不怀好意地说春才,你别看你老婆长得一般,身上一定白白嫩嫩的。 那天回家,边吃饭边瞅着老婆的脖子,瞅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最后,竟向他抛了个好久没有了的媚眼——床上,他匆匆忙忙脱光她的衣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他“嘿嘿”地笑了,“还真他妈像他说的那样!”春才说。 “像谁说的什么一样?”她有些迷惑地问。 “那家伙说你身上很白,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他说。 “去你妈个头吧,哪个龟孙子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个傻X,还真爬到老娘身上看!”她骂骂咧咧地说。 这时,他却使劲把她揽到了怀里…… 之后他想:不对啊?妈的,他怎么知道我老婆身上很白?弄得很长时间,一想起来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晓晓的脖子特别,特别在脖子两侧的青筋; 在她雪白皮肤下泛些青光,若一条蚯蚓潜藏着。静静注视那蛰伏的蚯蚓,会发现它会随她的呼吸轻轻蠕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着安祥地蠕动。每次看到它们,就会陷入漫无边际的遐想,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他在车中用幻觉放大了晓晓脖子上的雪白,放大成大河滩头的雪景般壮阔。无边无际的雪铺满平坦舒缓的平原,河滩像清素洁净的白被。小草和绿麦苗儿倦怠地睡着,等待春的来临。滩里不远就是那条大河,滩外不远就是生养他的小村,滩里滩外以那条延绵千里栽满柳树的长堤为界——他想,坐飞机在天空上掠过,枝枝桠桠上挂些白雪的柳树,一定顺着弯弯曲曲的河堤蜿蜒,它们的颜色一定稍重于滩里滩外的雪地,河堤就成了雪野上一条青黑色的大蟒,它之与雪原就像极了晓晓脖子上的青筋和她那雪白的脖子。 他想调动心里、脸上、眼睛,全心全意笑一次,却发现霍辛正试图用内后视镜观察他,他猛然把灿然的笑意收到皮肤下——霍辛放弃了这努力,那笑意又一次涌起,霍辛一无所获。这让他心里有些得意——想:这怎么能让他知道呢!这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总经理,总经理的唯一秘诀是神秘。这是霍辛说的,可我把它用到了霍辛身上,这是很过瘾的! 到公司,霍辛一路小跑绕过来开门,这些已经越来越受用了。他缓缓下车,站在车边,习惯性向右抹了一下额角的头发,仰了仰头,让目光投向比眼睛稍高的空气里,又用手捏了捏颈下的领带结,耸耸、又向后张张肩,然后阔步向办公室走去—— 霍辛在前推开门,他大步流星走进来,进门后他放缓了脚步,忙忙碌碌的员工们不约而同地站直,“总经理,早上好!”他站在门内六七步处,把掌心向下的手伸向前方,向下摁了摁,人们齐刷刷坐下来。他把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了扫,平稳而均匀,要让每个人感到他的确看了他(她)。目光对每个人说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也是霍辛教的。 下午快下班时,他把霍辛叫到了办公室,“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下。”霍辛看了看他,眼神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 他把车开到金山百货大厦,直上五楼。它是这座城市里档次最高的百货商场,五楼的金银首饰专层里闪烁着中国最高档的金银首饰。     txt小说上传分享
钱是催情的药引(4)
五楼里,皇宫般金碧辉煌,整个空间灯火通明,连人们脸上都金光满面。灯光把玻璃橱柜中的金银首饰们照得睁不开眼,首饰们因灯光而光彩,灯光们因首饰而高贵。 他要给冷漠的晓晓买件高贵首饰,与她那雪白而漂亮的颈项匹配的首饰。让她那雪白的颈项因这件饰物而更加漂亮,它应是一条无与伦比的项链。可是,他并没有想清楚要买条什么样的项链。在整个楼层转了一遍又一遍,绕了一圈又一圈,转来转去,越来越弄不清楚该买个什么东西了。 心底涌起莫名的烦躁,甚至,灯光也在发酵烦躁。在灯光照耀下,他无法看清任何项链,烦躁感渐渐变成想离开那儿的意念,他坚定地朝楼梯口走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西北角一个橱窗中的一个颈项模特吸引了他。那是个灯光相对暗淡之地,一方七八寸高的小台子,蒙着暗红色丝绒布,台子上一尊颈项女模特,样子逼真,尤其颈项部位和晓晓那雪白的脖子很像,只是颜色没有晓晓脖子上白。 它脖颈上戴一串项链,一枚幽蓝幽蓝的蓝宝石,花生米大小,被磨成了鸡心状。灯光稍暗,使它亮丽而不张扬,幽蓝幽蓝的色调很纯正,蓝宝石向上用金丝织成网状,丝与丝相交处都用半粒米大小的红宝石作网结,走近来数了数一共八粒,是那种暗暗的枣红。蓝宝石、红宝石、与金丝反射的灯光它颈项部位汇成一抹美丽风景。 他要是读过《宋词》肯定会想到“心若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是,春才是绝想不到词的。可这并不影响他对它的喜欢和欣赏,更不会影响他有足够的钱买下它。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写那词句的宋朝人和懂得那词句的现代人,并不一定有能力拥有——它,拿它送人。可春才有——他决定买!就买了,不贵,才两万六千八。 他又到花店里买了束花,紫玫瑰,两百八十八。 这时,春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描述不清的喜悦,恰好花店里CD机正放着: 春风吻上我的脸, 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他先是跟CD哼哼了几声,一出花店门便吹起口哨来。纵然有些跑调,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春才现在心情好极了!可是,一个问题横空而来,很严重的问题。它突如其来的闪现,使他骤然停下了口哨—— 他该怎么去见晓晓呢? 他从来没有直接和晓晓联系过,每次约她、接她、送她都是霍辛。或因为摆谱儿,或缺乏自信,或兼而有之。他今天想好的不让霍辛知道 ,可、可这样一来还非得找霍辛不可,那……? 他为难了! 它打碎了他的激情,一种比买项链前还烦躁的感觉在心里迅速膨胀。还更多地搀合了沮丧。他长长叹了口气,急刹车把车下…… 他双手抱头……苦思冥想她那个号码,那次霍辛在车上说过。尾数是9119,头三位是139,中间地带有些模糊,只剩下朦朦胧胧的感觉。他在心里暗自打赌,如果三次之内懵对了,就说明有戏,如三次拨不对,就说明多半是没戏了。他拨了一个13922499119的手机号码,摁了发射键,心里扑腾扑腾跳得厉害。通了,那人接听了—— “喂、喂,晓晓吗?”那人不说话。 他又重复刚才的程序,通了,那人接听了。“喂、喂、喂,晓晓吗?”那人不说话。 又一遍……通了,那人接听了。他向上直了直腰挺了挺脖子,“喂、喂喂、喂,你是晓晓吗?”那人还是不说话。这回他弄清楚了,肯定是晓晓!虽然,她不理不睬,可春才还是陡然高兴起来,为自己一下子就懵对了而高兴! 可是,她不说话该怎么办呢?他想。 他狠狠摁断电话,挺直的腰杆儿和脖子,一声叹息又弯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坐着。点了根烟,使劲地抽,淡淡蓝色的烟雾在车里先是袅袅升腾,然后便东倒西歪地弥漫开来,他伸出左手,按住左侧车门的电动按钮,茶色玻璃在电动机均匀的嗡嗡声中缓缓落下。一些烟雾散步似的,慢悠悠、轻飘飘、一点点飘到车窗口,再迅速随风散去…… 他想把烟头丢到车外,又觉得不是很好,便把它塞到了车内的烟灰缸。腾出手摸摸自己的下巴颏儿,微拱出的胡子茬在拇指和食指尖上留下些痒痒的感觉。忽然—— 他又拨通了她的电话,通了,那人接听了。“喂、喂,喂,晓晓吗?”那人不说话。“晓晓,我想见你,也没什么事,你出来吧。我五分钟就到。”那边不说话。他便挂了电话。发动车子,挂档,加油,车像一头突然睡醒的狮子般向前蹿去,身后荡起一溜浓浓烟尘…… 那天,他很讲策略,直到他和她对坐在枫叶红酒吧时,他还还默默复习着“霍校长在社会交际大学教的新知识。就是那些高雅情调的东西。 枫叶红酒吧是间小小的静吧,城市里酒吧分为两种,“迪吧”和“静吧”。迪吧也叫闹吧,跳迪斯科的地方,音乐惊天动地,男女手舞足蹈,嘈杂而热烈,那是发泄情绪之处。静吧——安静,音乐平静优美,是聊天儿的地方!枫叶红酒吧的外墙饰,是水泥雕的像山又不十分像,山上有人人也不十分像,可仔细看还是有点儿像的东西。他们愣是星星雕画成五角星、六角星,把太阳画成凶神恶煞般男人的脸,一片月牙儿上是个带着邪笑的女人半边脸儿。这些东西在横七竖八、红的、绿的灯管弯成的拼音字母的照耀下,显得不成体统,杂乱无章。    
钱是催情的药引(5)
里边除吧台里有灯,别处统统没灯。门口摆了三四张玻璃桌,显得有点儿拥挤,桌子上有透明杯子,半杯水,水上浮着矮蜡,烛焰随人呼出的气飘来忽去,蜡烛在烛焰飘摇中游弋不定,人脸被烛光照耀得很红润,多是一些女人留短发穿素衣男人留长发穿花衣的年轻人。间或有中年男子带着妙龄少女在静静述说,大约是总经理在对女秘书交代工作或是关心女秘书的生活。 他们坐在吧台顶上的半截阁楼上,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一样的蜡烛,一样的烛光。他的左右两边都是棕绳缠绕大圆柱上的扶手兼装饰,那里是通视阁楼的唯一地方,选这里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中的防范或自卑心理在作用。她的脸被烛光照得红艳艳,连颈项也红扑扑的。她比电灯下更显漂亮些,比阳光下也漂亮些。 是为什么呢?他想。 难道说是因为蜡烛? 他走神到小时候老是停电的岁月,那是多么令人厌烦啊!可晓晓在烛光下分明显得更加漂亮!他定了定神问晓晓:“喝点什么呢?”她不说话。 “橙汁?” “西瓜汁?” “奶昔?” “咖啡?” “苹果汁?” 晓晓不说话。 他叫服务生,“来两杯咖啡,”又转向晓晓,“就喝咖啡吧。” 晓晓不说话。 咖啡上来了。杯里的蜡烛,因为他们的沉默,使它也懒惰了,估计它也难受,闷闷不乐,燎燎的烛焰不再摇摆,静静看着两个沉默的人。“我讲个数字故事吧。挺好听,也挺好玩。”为了打破这沉默,他在心里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他一开口,喷出的热气感动了红红的烛焰,它讨好似的伸向晓晓,像在问她,“要不要听郭大哥给你讲故事啊?!” 晓晓不说话。 “说,一天0见到了00。0说:咋了!不是说好等我的吗?怎么就结婚了?”说完,他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故我,不说话。 “说,一天0见到了101。0说:咋了?出车祸啦,怎么拄上双拐了。” 她轻轻用嘴唇抿着杯沿,眼里一片空洞,不说话。 “说,一天0见到了8。8说:哥儿们你又胖了。0说:还说呢,你胖就胖呗,扎根腰带就不胖了?” 她还是不说话。 开始时,还有烛焰在欢快地摇摆,晓晓一直不说话,烛焰没见过这么冷漠的女人,也没见过这么耐心的男人。那气氛很快让它产生了疲倦。后来,它索性倒伏在她那边的杯壁上,像在替春才求情——一会儿连蜡烛都哭了,它的眼泪像决堤河水般涌向她的方向——杯里清凌凌冰凉凉的水劝它别激动,别这么没出息地替苦人担忧,它的话很快冷却了蜡烛的热情。它的眼泪很快在水面上凝结,在她一边的杯壁到它间铺就鲜红的地毯——它一句话也不说,闷坐着的他心中沉沉骂道:“他娘的,霍教授的课也他妈不管用啊!”接着,他也走神了,他想起霍教授的另一课,那一课的主要是把一幅漫画用话表达出来——人山人海中一方拳击台子,一角站一个穿军装、留大胡子、悠闲地抽着雪茄的老者,他心安气定,眼角飘散着不屑。台下,一个年轻人穿件很多星星的大裤衩,气势汹汹冲拳击台而来。年轻人上方不规则的图形中有一句话:“老卡,我要废了你!”老者上方不规则图形中有一个赤身裸体、只拿一件裙子挡着下身的女人,裙子上有几个清晰斑点。里边也有一句话:“废了我?!我革命时,你还是液体呢!跟你留在小莱裙子上的是同一种物质!”他当时看了又看没看懂,想了又想没想明白。霍教授就从国际关系一直讲到那女人裙子上的斑点,他才算明白了。他感到那玩意儿有意思!想,那个叫克林顿的家伙真不个玩意儿可真是个东西!——突然,他感到她眼球反射的微弱灯光,在他眼里闪了一下,这才想到走神走到美国了,走到克林顿的雪茄和莱温斯基的裙子那去了——就是国人常说的——到茄子地里去了!他抬头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她还是那个样子,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幸亏阁楼上只有他们俩,不然别人不笑春才无能也会怀疑她是哑巴。他点黔驴技穷,喝着杯咖啡,杯沿离嘴时他投目光过去,她正专心致志拿着不锈钢匙在杯里轻搅,钢匙与杯壁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她分明沉浸于钢匙与杯子轻轻碰撞的游戏,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钢匙把,中指后的三枚手指依次翘起,像唱戏的旦角的兰花指,很优雅。 他上了趟洗手间,把手反反复复地洗,到车里拿了那束玫瑰,还有已被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项链盒子。回来后,先用眼睛平静地看她。她刚从咖啡壶里倒了咖啡,又开始用那把钢匙不厌其烦地搅。他走到她身边,注视她的眼睛,她迅速把视线偏开。他做了个献花动作,每一朵花儿都洋溢着浓浓笑意!她静静看着花儿出神,静静的、静静的、一动不动,连搅咖啡的手都停了下来,目光凝滞在花上,花在红红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暗淡——那玫瑰在她眼底成了一种凝固的血红…… 他只得将花儿轻放在玻璃桌上,花儿们便静悄悄躺着,似乎晓晓对他的冷漠也伤了花儿的自尊,花儿们把深深的笑意收起来,在脸上涂一层冷冷的冰霜! 他把层层叠叠的包装拆开,蓝宝石和小弟弟们,终于又见到光明,它们热情洋溢地拥抱那红红的烛光,在各自脸上影射出灿烂笑容。晶莹剔透,光芒四射,光彩照人,艳丽无比……他郑重把项链递给她,它在离她不远处悠悠忽忽,光彩在她眼前闪闪烁烁……可是,她的眼神在蓝宝石和它兄弟们光怪陆离的光彩里安安静静,连项链悠扬而出现的光亮悠忽也不能牵动她的眸子。他想给她戴上,她摇晃着身子躲开。他递给她,她推开了。他坐下来,她又回复那种安静神态……他送她下车后,硬塞到她包里,他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钱是催情的药引(6)
晓晓不会说话? 她明明会说话的,你忘了?她还说过春才的香港脚,说过春才不讲卫生呢——春才是不会忘记的,他在心里无数次温习誓言:就冲那几句话,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娶来!纵然,后来他的目的产生了变化,可最初的动因在这里!春才从不这么说,可不说不等于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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