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凯利亚的难民营里可没有蛋糕。有时候连面包都不够吃,环境越来越恶劣。
和很多人一样,阿芙洛狄忒也病了。数百人得了痢疾,病菌在不同年龄层的人身上肆虐。难民营周边出现了几座新坟。
阿芙洛狄忒本来就很瘦,重病十天后,她那条脏兮兮的裙子就显得更加松垮了。一连几天她都在一个医疗帐篷里接受治疗。那里空气不流通,她躺在一张低矮的军用床上,时不时因疼痛和恶心蜷缩起整个身子。她一直在思念马科斯。她努力记起他的脸,后来,他的脸开始模糊,她不禁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自从来到难民营,她从未摘下她的珠宝。没有摘掉的理由,也没安全的存放处。她不停摆弄着那个吊坠,所以它总是暖暖的,除
她之外最后一个触摸它的人始终在她心里。她想象着,在一层层她自己的指纹下面,还留有马科斯的指纹。
阿芙洛狄忒上一次照镜子还是好几个星期前在公寓里。向来精致的她竟会如此肮脏邋遢,这真是同她因照料弗朗格斯家的孩子而染上痢疾一样让人始料未及。
病情好转之后,她又回到了那个肮脏的帐篷里。现在她、萨瓦斯和弗朗格斯一家住在里面。
他们已经在这个难民营里住了五周了,都盼着能尽快离开,萨瓦斯听说来自尼科西亚的难民开始返家。而法马古斯塔的很多人也去投靠了尼科西亚愿意收留他们的亲戚朋友。
“我们走吧,”萨瓦斯说,“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不带上弗朗格斯一家吗?”
“车子坐不下。”
“可我们能带上孩子。”
安娜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要紧,”她说,“我们不愿意分开。”
阿芙洛狄忒看着他们:安娜每只胳膊搂着两个孩子,他们像是她羽翼下的小鸭子。
她们五个人组成了一幅凄美的画面。这一刻,阿芙洛狄忒甘愿和安娜交换位置,她没有财产,却好似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弗朗格斯一家住在法马古斯塔郊区的一栋小公寓里,这次逃难,他们只带上了孩子。他们手里没有照片,没有书,没有一件过往的东西供他们回想曾经的生活。他们每天排队领食物,领备用袜子这类小物品。此外便身无一物。如果衣服需要洗,孩子们就得裹着毯子坐等衣服晾干。
他们在南方也没有亲戚,不过有人说政府即将兴建特殊的难民营,为难民提供较好的条件。
“如果你们能去尼科西亚,”阿芙洛狄忒补充道,“可以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俯身拥抱三个小女孩和她们的弟弟。这是她第一次和孩子们相处这么久,他们都很快乐,她觉得为他们付出是值得的。其中两个开始认字了,她曾整日教她们字母,讲故事给她们听。现在要分别了,她难过不已。
“我们会想办法告诉你我们的落脚点。”道别时,科斯塔斯承诺。
阿芙洛狄忒把包背在肩上,扭头离开。和平常一样,她丈夫在车里等着她,越来越不耐烦。
他们默默开车离开难民营,向尼科西亚驶去。汽车颠簸,过去几个星期里折磨阿芙洛狄忒的恶心感又回来了,他们两次停下来。好让她去路边呕吐。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废墟和被丢弃的汽车。路面凹凸不平,路上不时出现弹坑,他们只能绕行。他们美丽的岛国惨遭蹂躏,已经面目全非。他们谁都没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终于他们进入尼科西亚郊区。目光所及全是数日来惨烈战斗留下的痕迹。他们经过已被摧毁的希尔顿酒店和几栋被彻底毁损的公寓楼。
阿芙洛狄忒父母的公寓靠近老城中心。许多老建筑都在轰炸中坍塌了,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窗户玻璃好像都碎了。
汽车有些不对劲。速度缓慢不全是因为道路崎岖不平、瓦砾和废弃沙袋遍地。萨瓦斯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该死的!该死的!”他一边骂,一边狠狠踢了汽车一脚,“我们得走路了。”
两个轮胎都瘪了。
从弃车的地方到他们的公寓并不远。他们的行李很少。萨瓦斯有个公文包,里面装的是离开前从书房里拿走的各种文件和契约,阿芙洛狄忒只有一个手袋,里面是家里的钥匙、耳环、钱包和一枚珍珠。钥匙虽在身边,家却好似无限遥远。
他们的那栋公寓楼居然奇迹般地毫无损伤。一楼的窗户封了木板,可房主还没回来。他们一起抬头向上看。他们的公寓在三楼,从街上看,那里相对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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