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五日星期六
在这周剩余的时间里,艾丽丝责备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荡妇。她怎么能被亲吻几下就瘫倒在地上呢?不过,她辩解说,这事她没法控制,这不是她的过错,因为他是个接吻高手,一吻女人头就晕。这不是她的过错,因为在尼克之前,她生活中少量的与性有关的经历最多只能称得上不冷不热。以前她曾与别人亲吻过一次,调过情,那与约会不同,但也算是那么回事,她分析说。此外,成年女人可以与她们喜欢的男人发生性关系,但不能被污名或伤害。
但是,她正在受到伤害。他不打电话。
到星期六中午,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对于尼克来说,她只是个性感女人。现在他永远不会再尊重她了。公寓房四周蒸笼般的墙壁压抑着她。她必须出去。
室外甚至更加炎热。她疲惫地走过卡普雷塔夫人的摇椅,甚至没有抬头望一下。
“嗨,你觉得那样好吗?人们甚至不再对邻居招呼一声。楼上的东方人倒会跟我打招呼,但你不会,艾丽丝!”
“对不起,卡普利塔夫人。今天你好吗?”她叹息一声,但避免目光接触。
“看脸色比你要好……怎么啦?男朋友给你找麻烦了?”卡普雷塔夫人身着被虫蛀坏的家常便服在椅子中来回摇动。
“有那么点意思。”
“你们这些上班的姑娘全都精神失常。在我那个年代,我们知道如何留住一个男人。你想听我的建议吗?”
并不真正想听。
“学会烹调,夹紧你的双腿!这就是你找到丈夫的秘诀。”
艾丽丝转了转眼珠。
“你认为自己太优秀,不应该随意结婚。是啊,现在你二十三岁,可以说这话。不过等你三十三岁了,然后四十三岁,你再回来跟我说你的职业生涯多么伟大!哈!”
“行了,谢谢!”这正是她所需要的打气话,她苦涩地想。
卡普雷塔夫人在她身后大声说:“这就是发生在我的贝特西身上的事情,你知道吗。浪费了她所有的好机会,如今她单身一人……”
就这样结束了她与邻居的寒暄。艾丽丝继续走她的路。她拖着脚步沿着街道朝着她最喜欢的咖啡店卡拉布里走去。她端着咖啡,顺手抓了《自由时报》和《都会各地》两份杂志,找了一个有空调的角落。她浏览了东区租房信息,直至被迫开始阅读尼克居住的特雷蒙特地区的租房信息。尼克在林肯公园附近刚买了一处公寓套房,近几周来一直在办公室四处炫耀照片。如果她能在附近找到一处住所,那她就不完全是个痴情追踪者。她叹了口气卷起了报纸。也许卡普雷塔夫人是对的,她应该夹紧自己的双腿。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硬面包圈,这时《都会各地》的封面吸引了她的眼球。她展开报纸开始阅读:“丹尼斯!一九七八年违约……”就是一九七八这个年份让她停止吃饭并展开报纸。克利夫兰第一银行大约是在那年关闭的。艾丽丝曾经看见过“丹尼斯!”的庭院告示贴遍全城各处。那年秋天一场选举即将开始。
从新闻导读中获悉,国会议员库西尼奇正在与一名共和党人进行竞选,共和党人决心揭露他这位现任议员的肮脏历史。据这篇文章报道,丹尼斯·库西尼奇在三十二岁这个年富力强的年纪担任了克利夫兰的市长,当时这个城市违约了好几笔银行贷款,这是这个城市历史上的一个低潮,而该城的北边就是奔腾的凯霍加福尔斯河[33]。克利夫兰成了全国的笑柄,是衰落地带腐朽的典型代表。一度辉煌的大都市成了“湖上的错误”。以前她听到过这样一些说法,但是她从未真正理解这些细节。她继续阅读。
政客们一面许诺“不再设立新税”,一面不断增加他们的预算开支,克利夫兰便欠了巨额债务。城市的债务来自好几家地方银行的贷款,因为他们债券税率极低。文章列举了一些金融家,当艾丽丝读到克利夫兰第一银行是该城债务的最大债券持有人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由年轻气盛的顾问组成的库西尼奇政府疏远老的企业,不让电力公共事业单位私有化。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债券到期,地方银行一起拒绝与市长办公室重新谈判债券条款。克利夫兰第一银行是拒绝以新债券代替旧债券的六家银行之一。该银行的董事会是克利夫兰最有影响的企业家。这群精英贵族包括西奥多·哈洛伦、赛缪尔·瓦克尔利、阿利斯泰尔·默瑟,还有很多很多,新闻报道说。
旧银行图书馆里悬挂一幅幅肖像的景象浮现在艾丽丝的脑海中。她看见至少十二位银发老头热切注视着图书。她仔细搜索整篇文章,想找到更多有关这家银行和它董事会的信息,但什么也没有找到。报道接着描述了库西尼奇在国会的投票记录。据说他的竞选对手詹姆斯·斯通宣称,如果丹尼斯重新当选,这位前市长对克利夫兰城市施政的失败意味着对整个国家施政的失败。艾丽丝卷起报纸,将它塞进自己的手提包。
她在一天最热的时段步行回家。看来银行的倒闭远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件。遗弃的文档、塞满物品的办公桌、枯死的盆栽植物——所有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犯罪现场的证据。此外,为什么一栋完好的十五层大楼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杵在那里二十年?以前她在克利夫兰市中心看见过被遗弃的楼房。她每天开车经过这些房子。它们关闭了,被毁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被偷盗一空。透过它们损毁的窗户朝里看,她可以看见楼里啥也不剩。为什么尤克利德大街1010号成了一个保存完好的时代文物密藏器,还有武装保安看守呢?她不断回想起那个金库。
她推开她蒸笼般公寓的房门,看见电话答录机上的灯在闪烁。她将提包扔在角落里,快步奔向那个希望的小黑盒。也许尼克拿定主意认为值得给她打个电话。谁知这是她妈妈的电话。又来电话了!
“艾丽丝?艾丽丝,我开始担心了。你需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吧,好吧。”这次相隔的时间比她原计划要长几天。她拿起电话,甚至不看键盘就拨了家里的号码。家里的电话号码二十三年没有变。“嗨,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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