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雪岭关位于凉州最西北之处,依山而建,蜿蜒起伏数十里,数百年的时间里曾多次抵挡住西北蛮族的进攻。卓天来镇守凉州之时,更是在此大败柔然与魔教联军,这才让西北有了二十年生息的时间。每年冬天雪落之时,这座雄关被冰雪覆盖,只有等到来年三月雪化之后才会露出庐山真面目。这时,总会有无数的商队赶着骆驼与马车经此前往西域,换取惊人的财富。
&esp;&esp;今天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一过,雪岭关已褪去冰雪的轮廓,露出巍峨的关城。而此时的雪岭关下,未闻驼铃声响,唯听杀声震天。两只军队,正进行着生死厮杀。
&esp;&esp;高达数丈的关城之上,一列又一列的柔然士兵,正沿着支起的云梯向上爬,而城头的守军则用巨石、滚木、弓弩朝关下的柔然士兵发起攻击。偶有几名柔然士兵爬上城头,也在守军的围杀之下顷刻毙命。然而柔然大军仍然像潮水一样涌上城来。
&esp;&esp;城门楼上,凉州府尹陈兆亮望着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柔然大军,不禁冷汗直流,心中暗道侥幸,还好自己及时率兵赶到。
&esp;&esp;就在十日之前,他突然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说不日柔然便会进犯雪岭关,兵锋所向,就是凉州城。
&esp;&esp;收到信的那一刻,他立刻便下令将假传消息之人捉拿归案。时值早春,草原上的冰雪都尚未完全融化,又怎会有外族入侵。可是搜寻了整整五天,几乎将整个凉州城翻了一遍,也没有人知道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他想起边塞流传的关于“影子军”的传说,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一方面派出斥候往草原上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则清点凉州城兵马,往雪岭关进发。
&esp;&esp;谁知道尚在半路就得到斥候传回的消息,柔然大军距离雪岭关不过三百里。对于骑兵来说,三百余里不过一日的马程罢了。他大吃一惊,命大军全速前进,才终于在柔然大军之前抵达雪岭关,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遭遇一场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战。
&esp;&esp;陈兆亮毕竟是一方牧守,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吩咐与他一同前来的独子陈思明道:“思明,你速速派人送信往稷都,报称柔然大军来犯,凉州或将失守,请求支援——”
&esp;&esp;陈思明年约二十岁,他也曾学文习武,只是高不成低不就,陈兆亮只有此子,便将他带在身边历练。陈思明摇摇头道:“父亲,日前陛下龙殡归天,淮北王掌控朝中大权,尽起大军南征,就连一向驻守在北境的幽州铁骑都被调往南边。如今往稷都求援,又有何用?”
&esp;&esp;陈兆亮面色挣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便派人往南边送信给淮北王,凉州乃是西北门户,一旦凉州失守,稷都空虚,只怕立时便有亡国之危啊……”
&esp;&esp;陈思明还是摇头:“路途遥远,从凉州往淯阳一去少说也要半个月。且不说王爷是否会班师回援,只怕信还没传到王爷手中,凉州城便已破了。”
&esp;&esp;“唉——”陈兆亮发出一声长叹,陈思明说得也不无道理。正是因为淮北王南征,北境空虚,才给了柔然南下的大好机会。而自己主政凉州不过一年,并未来得及整顿边防,如今懊恼却也已经晚了。他心思慌乱,喃喃道:“如今之计,本官又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是好……”
&esp;&esp;关城之下厮杀正烈,柔然大军气势如虹,如今这雪岭关的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足一万之数,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柔然大军……
&esp;&esp;陈思明一咬牙,上前一步,道:“父亲,如今正是生死关头,思明有一言相谏。如今这雪岭关是怎样也守不住的。一旦城破,父亲作为府尹,必定难有幸理。思明想了一想,如今父亲有两条生路可行,其一,便是投降柔然,将雪岭关、凉州城献给柔然可汗,说不定可汗一高兴,不但能免了父亲的罪过,父亲犹能继续享有高官厚禄……”
&esp;&esp;他话音未落,陈兆亮已是勃然大怒:“逆子!你说什么,让本官将凉州城献给柔然以换取生路,如此作为与叛徒何异!”他怒目圆睁,万万没想到陈思明会说出献城投降的话来。
&esp;&esp;陈思明又道:“父亲若是不愿献城投降,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趁现在雪岭关犹未被攻破,你我父子二人,今晚便趁夜离开,同样能保住性命……”
&esp;&esp;“混账——”陈兆亮忍无可忍,一掌重重掴在陈思明的脸上,愤恨道:“想不到我陈兆亮竟然生了你这样的一个儿子。本官身为凉州府尹,亦是这凉州城的城主,前任曾有像卓天来那样的英雄人物,你竟让本官弃城而逃,真是岂有此理……”
&esp;&esp;提到卓天来,他的心里涨起了微微的勇气。那勇气竟瞬间压过了惊惶、惧怕等情绪,将他的灵魂重新聚拢起来,安放回身体。
&esp;&esp;二十年前,卓天来在这雪岭关下,以十万雄兵将人数远超自己的柔然大军打得七零八落,守护了西北二十年的安宁。同样身为凉州城之主,难道他陈兆亮便只能做一个弃城而逃的逃兵吗?
&esp;&esp;陈思明捂住掉了一颗牙的腮帮,带着哭腔道:“爹……他卓天来是个大英雄,他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啊,他手中有凉州铁骑,有鸣沙七义一票兄弟,还有江湖上那么多的英雄好汉来帮他,可是咱们什么也没有啊……如今这乱世,谁又顾得了谁,咱们保命要紧啊,爹……”
&esp;&esp;陈兆亮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对陈思明道:“你不必再说,你立刻骑马持我手令回城,将柔然进犯雪岭关的消息昭告城中军民,命城中剩下的兵马尽数来援。然后你将城中武备库打开,如有愿意前来雪岭关抗敌的立刻发给武器,让他们一同前来参战。同时命人前往附近州县求援,唇亡而齿寒,一旦凉州失陷,他处必也不能幸免,或许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你若是敢一人私自离开,我陈兆亮便当没你这样的儿子……”
&esp;&esp;……
&esp;&esp;看来陈思明到底是不敢忤逆自己的父亲,到三拜献城
&esp;&esp;卓小星命大军在关外暂时休整,并协助清理战场,整顿雪岭关防务,只带了陆万象、唐啸月、盛天飏等鸣沙寨的首领与少数随从进入雪岭关。
&esp;&esp;雪岭关城门大开,幸存的士兵稽首为礼,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迎接扫平敌寇的英雄。
&esp;&esp;走过长长的甬道,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卓天来便是在此雄关击败柔然与魔教联军,成为举世皆知的英雄人物,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陆万象、唐啸月等人再履旧地,亦是心潮翻涌。
&esp;&esp;众人走出甬道,却见关前的沙地上正跪着一人,皆是一僵。此人双手被缚,面对众人跪伏在地上。盛天飏对西北之事了如指掌,认出此人便是之前慕容傲所封的凉州刺史陈兆亮。
&esp;&esp;他率先上前一步,道:“陈大人这是何意啊?”
&esp;&esp;陈兆亮神情委顿,看起来更有数分狼狈,低头道:“下官万死,自知曾大大开罪小卓将军,特地自缚于此,向卓将军请罪。”
&esp;&esp;“啊?”卓小星一愣,自己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凉州府尹,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自己,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唐啸月见状,连忙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才想起原来是去年春天陈大人曾率兵协助陆瑶姬与辛可在城中围捕自己的事。
&esp;&esp;她想了想道:“陈大人请起吧,当时陈大人自有司职,我又怎么会以此见怪?而且若非是陈大人率众死守,只怕雪岭关早已不保,在这件事上,陈大人实有大功。”虽然她一路上马不解鞍,只是从襄阳到此路途太过遥远,终究是晚了一步。他们一路赶来,已看到雪岭关上的战况之惨烈,心知若非是陈兆亮率众死守,只怕柔然人早已进入雪岭关。
&esp;&esp;“而且我听说陈大人为官……”她忽而一愣,看向一旁的盛天飏,问道:“对了,五叔,这位陈大人为官怎么样?”虽说她并不在乎这位陈大人曾经冒犯自己,却也知道慕容傲派到凉州的主官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假如这位陈大人同他的几位前任一样,她也不介意小心眼一次。
&esp;&esp;盛天飏淡淡道:“放心吧,这位陈大人尚算过得去,不然他早该像前几任城主一样卷铺盖滚蛋了。”
&esp;&esp;陈兆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之前数任凉州府尹任期不长,原来竟与鸣沙寨有关。
&esp;&esp;“陈大人请起。”卓小星微笑两声,假装没看到陈兆亮惊疑的神色,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为他解开身后的束缚。
&esp;&esp;陈兆亮起身之后,随即再次拜倒,大声道:“小卓将军不计前嫌,救凉州军民于水火之中,若非小卓将军赶来救援,只怕在场众人此刻已尽为柔然所戮。请卓小将军受本府一拜。”陈兆亮这一拜,城楼之下凉州官兵跟着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esp;&esp;卓小星一愣,但是想着方才的经历于这位凉州府尹大人与雪岭关的将士们来说,简直是绝处逢生一般。她眼眶微润,放声道:“大家本为同族同袍,守望相助,乃是我鸣沙寨应有之义。只要我鸣沙寨一日立于西北,便绝不容柔然肆虐。大家快请起吧……”
&esp;&esp;她再次将陈兆亮扶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位陈大人也是凉州城的府尹,虽然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接下来关于凉州城的防务尚需与此人通力合作。
&esp;&esp;孰料她尚未开口,陈兆亮再次拜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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