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未霜是被屋外的呼喝声惊醒的。
她孤身去宿州做客,府里怕出岔子,派了好几位健壮的仆妇和随从保护,且身上藏着令牌,遇事可找官府帮忙。陈未霜也因此有恃无恐,晚间沐浴梳洗,留两个仆妇在屋里值夜,其余随从分守两侧客房。
被吵醒时她身上只穿了寝衣,被仆妇团团守着。那土匪踹门进去,扬着手里的火把横冲直撞,四处搜人,见她寝衣单薄香肩半露,趁机肆意占便宜。
陈未霜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吓得惊叫连连。
直到底下哨声响起,土匪找到关押蔡隐的儿子和管家的处所,那伙人才蜂拥而去。
剩下陈未霜瘫倒在地,寝衣凌乱,面色惨白。
几道墙外,青姈缩在暗处,紧紧握住窦姨妈的手。
仲冬深夜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她不敢动,跟窦姨妈依偎着御寒,只盼戴庭安速战速决,能驱走这帮贼人。好在底下的动静愈来愈小,戴庭安跟魏鸣放倒了几十个悍匪,另两位随从和刑部捕役死守着蔡家几人,并未让对方得手。
藏在远处的土匪头子见事情落败,当即纵马飞奔,往宿州城报信。
戴庭安也没追,命人死守疑犯,而后通报官府。
动静消停,陈未霜终于从惊怕中缓过来,裹了披风冲出去,哭得梨花带雨,“戴表哥!”
回应她的是戴庭安的厉斥——
“回去!”
这声斥责不留半点情面,陈未霜吓得噤声,悻悻回屋。
戴庭安冷厉的目光遂扫向她隔壁。
那间屋的门扇原本是敞开的,在他瞥过去时,有道窈窕身影轻轻阖上屋门。昏暗夜色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看到她衣衫严整,姿态镇定。相较于一群人护着却惊慌无措、尖叫连连的陈未霜,她那儿势单力孤,却始终安静,没出半点岔子。
没看出来她还挺机灵。
戴庭安目光顿了片刻,忽然有个念头浮入脑海。
屋里,透过极窄的门扇缝隙,青姈也正看他。
灯笼昏惨,夜色深浓,男人仗剑站在群匪之间,锦衣浴血,手执利刃,山岳般矗立中庭,森冷目光所及之处,震慑得土匪都噤了哀嚎之声。
那张脸俊美如玉,棱角分明,溅了鲜血后阴鸷森然,不怒而威。
青姈不知浴血修罗是何等模样,也不知当日戴庭安援救戴毅时,是如何斩杀千余残兵,拿着卷刃的刀、披着血透残破的外袍登上城楼的。她只知道,站在院里的男人是蛰伏于渊、深藏金鳞的潜龙,无畏无惧,亦所向披靡。
令人畏,亦令人敬。
……
抢人落败的消息报到宿州城时,蔡府正屋里灯火通明。
听匪首禀报说七八十个彪悍勇武的兄弟皆败在戴庭安剑下,没能抢出管家与公子,蔡隐惊得汗透重衫,双腿发软,摔坐在椅中。
他没法想象,那么个年轻俊秀的人是如何挡住蜂拥群匪的,却清楚地知道,想从戴庭安手里抢回人已是不可能了。
那些山匪盘踞在寨中,比朝廷兵马还凶悍,他们都抢不到人,还有什么法子?
等明日戴庭安走远,离京城越近,他越是难动手。
蔡隐让匪首暂且出去,瘫在椅子里坐了许久,才向罗氏道:“殿下说了,决不能把活口送到刑部手里。咱们能救自然要救,若抢不回来,只能——”他的腮帮轻轻颤抖,咬牙道:“只能灭口。”
“不行!”罗氏围着貂裘,泪水立马滚落下来,“那是咱们的孩子!”
“殿下的权位稳固要紧。”蔡隐咬牙,“若真救不出来,就当他是为殿下尽忠了!”
罗氏哪里肯,想拽住他阻拦,却被蔡隐甩开,漏夜出门。
……
客栈之中,青姈后半夜睡得也不安生。
天快亮的时候,她听到门扇上轻响了声,不像是风吹出的动静。她蹑手蹑脚地过去瞧,就见门缝里留了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应该是戴庭安亲自写的,让她起身后烧了纸条,到楼下地字号打头那间。
青姈叫醒窦姨妈,拿昨晚的残水擦了擦脸,穿好衣裳赶紧出门。
到了地下,廊道里仍残留昨晚厮杀的痕迹,斑驳血印都没洗干净,尚未散尽的血腥味扑入鼻腔。走到尽头,满腔斑驳血迹愈发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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