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丕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的笑骂几句。余下众人仍是迟疑,期期艾艾的发不出声。眼见冯跋双眉越拧越紧,沉默片刻后,冯崇站出来道:“陛下,臣侄愿意出使魏国。”
他话音未落,大家都暗暗放松了不少。鲜卑人拓跋氏,当年不过是个小部落,还一度窘迫到几乎灭亡的险境。可是始终百折不挠,愈挫愈强,和众多新老对手各种软磨硬刚,愣是从无到有生生地建立了大魏,特别是和燕国曾一度是不死不休的大敌。魏国而今正如日东升,乃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强国,而且还有继续征战扩张的咄咄趋势,让周边邻居都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而冯氏目前虽然称尊,但如今的燕,毕竟是个国狭民弱的小邦,综合各方面实力,与魏国都不可同日而语。故而在座这些人,从心理上自然便有些畏惧魏国,视去魏都平城的路为险途,皆欲回避。当下听闻这桩最苦差事终于有人认领,当然便长舒了一口气。
听说魏国君臣冷血好杀,难以相处。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冯弘便有些担心,可是又不好出声阻止,便点拨着道:“……做事要计划得当、善始善终,不能凭一时冲动。使魏,事关重大,不行还是我去吧,你这毛头小子,若办砸了差事怎生是好?”
冯弘没办法,话赶话的只能起身对冯跋施礼道:“臣弟不才,忝为御弟,既然高句丽有伯升代劳,那臣弟愿意在合适时机出使魏国,为王兄分忧。”
冯崇当然有自己的思量。对着天王和父亲躬身施礼,向着大家笑道:“方才二哥说得对,父亲乃是陛下手足,国家甫立之初,应在京城时时辅佐陛下,稳固朝野根基。跋涉之事,还是由我们小辈去行。我已是深思熟虑,王伯父和父亲及各位都勿忧。魏是大邦,能够去平城亲身感受繁华,和上国名士当面讨教交流,再见识见识中原的广阔,或者欣赏各种舞蹈曲乐,品尝各色美食……这是摆明了光明正大的去公款吃喝玩乐游山戏水去啊,这多么好的机会!不用说到了后还可以再受到魏主额外的款待馈赠。呵呵,这么好的事,各位老叔伯兄弟,都不要跟我抢啊!”
大家也都哄然笑了起来,纷纷说好,冯弘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冯跋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冯崇这一番戏语,巧妙的化解了趋于尴尬紧张的气氛,又承揽下了最难的活儿,笑谈之间也没有让众人下不来台。当下,上至君主,下到亲属,心里都对他很是赞许。
“堂阳候而今文武兼资,越发精明干练,将来必然是我大燕顶梁之才啊。……”张兴、王难等都笑眯眯的夸赞。
“叔峻前两年生场大病,请什么名医郎中之后都说没得救不行了。结果后来自己莫名其妙的竟然好了,这病好之后,从此话能说到点子上,事能做到眼子上,差事办得愈发妥当,看问题也能鞭辟入里,这精明强干文武兼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可喜可贺。”冯广满面欢欣,显然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冯崇赶紧谢过二伯夸赞。冯丕拍着大腿,戏谑道:“叔峻这孩子,从前一直憨兮兮的,从小就像我三哥显得呆,话也不多,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一棍子闷不出几个屁。你看他说话办事都不大利索,我瞧着果然像个孬子似的。后来长大了些,各方面好是好了点,但也平平淡淡不出奇,在他们兄弟中显不出巧来。嘿,前两年病好了后,倒突然精明强势起来了,这是他呆了吧唧人不可貌相,还是说叔峻从前一直在故意装傻,是蒙咱们叔伯呢?”
“四叔,您这是夸我还是拐着弯骂我。”
大家都失笑起来,冯弘瞪了两眼四弟,苦笑着直摇头。冯跋也是面色由阴转晴:“这其实便是大智若愚、大彻大悟。也可以说,祖宗荫护,佛祖点化,叔峻突然间就开窍了。叔峻从前确实少言寡语,可以看做大智若愚。好在现在能力更加出众,而今乃是子侄辈中的佼佼者,朕深为依赖。有子如此,此三弟之福,我
冯氏之福,更是国家之福也。”
冯跋次子冯翼,笑归笑,听得这个话,当下心里不大舒服。他直勾勾看着舅舅孙护,这回孙护避开了他的目光,一直在附和大家赞誉。冯翼又看向四叔冯丕,冯丕便想说什么,那边冯弘、冯崇父子已是连忙谢过天王,屋内又是一片和谐融洽了。
既然不方便劳动长辈,那出使之事,余下的冯家二代们再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了。于是包括冯丕的长子冯节等好几个子侄,有的表态南下去晋,有的举手西行赴夏,有的自荐使秦,有的北上去柔然等等不一而足,出使的议题圆满结束。
冯丕大喇喇道:“待使者回归,咱们便等于同各国通好了。魏国当年的仇敌是慕容家,那些陈年旧账现在和我们不相干。他强则强,咱也不去招惹他。以后西边魏国、东边高句丽,都和咱们睦邻友好。咱就在辽西这片当家做主,有空去北方奚人契丹人那边抢些牛羊马匹,那也是逍遥快活。”
堂弟冯万字万泥,当即拍着大腿附和:“四哥这话,太对了!契丹的女人性子烈,扒光了格外带劲,奚族的女人柔顺些,也他娘的够销魂……”他眼睛里放出猥琐的光,啧着嘴笑道:“咱如今也是贵人啦,还不得紧着享受享受。中原嘛管他谁当家做主,让他们狗咬狗去!咱也不去掺和,以后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神仙日子。”
冯广轻斥,言道如今也是王族,怎么说话行事还脱不了这般粗鄙?还当着子侄们的面讲这些,一点儿长辈的正经模样都没有!堂间好几个也笑骂他俩没出息,笑闹了两回。
冯跋呷了口茶,边叫诸人打住,边恢复了正色,带些疑问道:“魏国和咱们燕国的历史关系,曾经无比惨烈,毕竟一言难尽。叔峻啊,去平城总归也是桩要紧事,不同去往他国,你可有什么打算?”
“随机应变就是。陛下恕罪,臣侄说句大实话。去魏国,那路又远,事又多,鲜卑人又凶狠,还夹杂着从前的恩怨情仇,等闲大家确实是没人愿去的。臣侄之所以自荐,主要真是念着为陛下分忧,为家国出力。另外实在是心中还有些浅薄的建议,正好陛下垂询,便当众说出来,抛砖引玉。”
其实毫不夸张,当前这个大环境,鬼才愿意主动要求去出使魏国。方才冯崇在旁冷眼观看,在座大多数人,都对如今的现状表示满意,认为富贵名爵已到手,从此就是高枕无忧的快乐生活了。可怕的是,这些人是左右并影响着燕国将来的发展走向、是代表着燕国最高层决策阶层的顶级勋贵,如果对眼前及以后的严峻形势混不自知,像鸵鸟般只要把头埋进沙里便是天下太平,那用不了多久,巨大的灾祸必然轰然降临。
魏国急剧发展的扩张速度越来越快,吞并天下的胃口越来越大。照这样安于现状,燕国不多久必然国破人亡。故而,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是多一点点的努力,也好过蠢不自知。看似自告奋勇要出使魏国,实则也是十分无奈。再说刚才那个气氛摆在那里,不可能一直装聋作哑,冯崇暗叹,身为冯氏宗室,他无法超脱其外,这是命中的身不由己。
见冯跋连连首肯示意,冯崇不遮不掩真心实意言道:“自晋末以来,神州陆沉,天下分崩离析。昔年曾有匈奴汉国、石赵、苻秦、慕容燕几家,你方唱罢我登场,陆续制霸北方,都算的是当时最强国,可是大都撑不得几十年,纷纷败亡。到了如今,拓跋魏又强盛起来了,扮演起当年那些霸主们的角色。除了他家,眼下还有姚秦也是关中大国,实力也不容小觑,另有刘勃勃崛起西北,往来飘忽,算得上一方诸侯。此外不用说司马氏晋国,虽然偏安南方,毕竟气候尚足,更是素来以正统自居,号召天下归心。”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之所以当众再提,其实是想说,与这些大大小小的豪强们共处,实在是很不幸运的事。我国初立,根基
尚浅,目前疆土狭小,民力凋敝。尤其是紧邻拓跋魏这种庞然凶物,好比卧榻之旁有只恶虎,这真是危如累卵之局!”
“而今乱世,根本不可能有想象中的和平共处,不管你看不看得出来,其实大家都是埋着头拼命往前奔跑,并随时推倒挡住他路的一切障碍。你不图人,人且图你。咱们想守着这份薄土不惹是生非,只恐人家还容不得你。故而,当前已经时不我待,必须要抓紧时机,想尽一切办法,快速的发展壮大,才有可能在随时到来的侵略中抵抗住强敌。毕竟,国家的存亡与否,靠得不是唇枪舌剑和春秋之礼,而是实打实的国力军力民力啊。”
本来大家正其乐融融的边谈边说,未料冯崇这般话锋陡转。听起来仿佛危言耸听,但有心之人认真思量,都会知道讲得都是大实话,躲避不了,气氛倒搞得有些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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