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他偶尔会做一些梦。
有时是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处无光,焦躁渐起只是四周由全然的黑变作昏暗,他低头看去,或仰或躺的人堆在他的脚边。
一片昏暗中他谁的面目也看不清楚,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种浓郁的悲怆。
有时只是一片红,或是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梦境中燃起,将一切心绪烧光,只余下一片虚无。
有时是一些他自己都忘记的东西,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在梦中出现,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梦。
可要是说起梦来,浮现在那黑玉一般的瞳孔中的又是茫然。
所以鼬有时就在想,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
“人生真是没有意义啊。”
在流水的淙淙声中,少年百无聊赖的感叹突然响起。
他的话语落下许久之后,才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回答少年:“要说的话,究竟什么是人呢?”
那是更为稚嫩的声音,稚嫩提出大人都不愿思考的问题。
“确实……人这种生物太过复杂,我的话比起人更像是在地下水道苟且偷生的野狗吧。”
“野狗?您在妄自菲薄吗?”
“哈?”少年往背靠着的树后面看了一眼。同自己对话的男孩因为身形太过瘦小的缘故几乎整个都被掩藏在了后面,以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包,黑色的背包上还有据说是弟弟妹妹们挑的兔子玩偶再同自己打着招呼。
“说是野狗就是贬低自己了吗?”他顺着树干躺下去,一只手挡在遮住过于明亮的天光,“若说如此的话,其实是贬低野狗了才是吧?”
“并没有,只是您自己钻牛角尖而已。”
“那么A君,”少年灵敏地翻过身,趴在草地上兴致勃勃,“那么你说,我们和野狗有什么区别——一样为生存用丑陋的面貌乞求生命的垂怜,如同下水道的野犬一般苟延残喘,不是吗?”
“……唔……或许吧。”
***
那一天鼬并未停留太久。
虽说他足以感知到某种程度上与自己相当谈得来的少年今日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同,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如同对方对他的事不会加以过多的询问一样,他对于对方的事情也从来恪守着某道无声的界限。
这或许也是他们默契的一种,也或许是两个同样聪慧的孩子对于彼此的尊重与珍惜。而如果某一天他决定捅破这层界限或是对方将手伸到他这边来,相比这如蝉翼般脆弱的关系也会破裂吧。
总之是奇奇怪怪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去想的东西啦。
但不得不承认,少年说的一番话是时隔一周后的他站在这里——站在这面镜子前的主要原因。
*
鼬再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映在玻璃镜前的是一张少年人的面容,猩红色的眼中毫无波澜,鼻翼有两道法令纹,但依然不损这个人还是个少年的事实,离及肩还有一小段距离的短发看起来无比乖顺,和这个人一样是一副老实透顶的模样。
而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内搭一件西装开襟衬衫,看起来有些瘦弱过头,却符合大战后穷困潦倒不得不加入黑手党以求生存的浪荡子的形象。
但实际上这是鼬结合河边的少年与养父的装扮幻化而出的形象。
在面无表情地与镜中对视了半晌之后少年抬起手,将自己原本那头乖顺的短发揉得乱了些,看起来像是平日里没怎么打理过一样。
他再审视了一番自己,又调整几个细节之后才从这家商店的洗手间走出去。
目的地很清晰。
是港黑的人事处(?)。
港黑全名港口黑手党,是在一年前被称为龙头战争[1]后逐渐显现出一同天下之势的黑手党组织。因为多个黑手党之间进行的混战损失巨大,现在正处于战后大亏空时期。
换句话说,就是在广招人手。
鼬的老父亲织田作便是港黑的人员之一,虽然是底层人员,但就对方还能养活自己和他们一群一共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小萝卜头的份上来看工资也算不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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