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乡的孩子不算多,基本上都瘦得很。这年头能把孩子养胖的人家,都是有钱人家。乡里小孩虽然没有城里的孩子好看,但依然是大家重要的宝贝。
每年里正都盼着张阿公下来给大家看看身体。
张阿公在田边上找了棵大树,方便自己能看到田里的劳作情况。
里正带人在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茅草棚,就让他在里头坐堂,鱼姐儿在里头也有个座位。大家也听说了她救活了王大郎,但轮到给自己孩子看病,还是习惯性把孩子扯到张阿公这头。
觉得老的保险些。
张阿公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学了闵大夫,还叫孩子们让鱼姐儿看,她看了自己再看一遍,这样就不会出错。
乡民们都同意,本来张阿公给大桃乡的孩子看病就属于慈善活动,就是因为这个,张阿公才会在乡里颇有名望,也是因为这个,张家二房这么多年不在家,乡里有什么事,里正还是会专门派人去问张家一声。
现在不过耗费时间久些,又有什么问题呢?
乡里的孩子,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大桃乡有孩子的人家也是知道感恩的,所以都挺乐意,还从家里拿了糟好的鱼虾送过来。这个在水乡不值钱,但处理起来也破费功夫,小鱼容易烂肚皮,都得仔细把肠子掏了才能做,一坛子糟鱼娘子们得做一整天呢。
孩子们挨个过来,好多都是跟鱼姐儿差不多大的人,大家凑在一起也不像跟张阿公看似的战战兢兢,都嘀嘀咕咕地跟她说话。
“鱼姐儿,别开苦药,我下午把个烤鱼给你吃。”
“鱼姐儿,别看了,下午我们一起捉黄鳝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当然,在各种糖衣炮弹的攻击下,张知鱼还是坚守了自己大夫的节操。该吃药的都都写了方,该挨揍的都喊了娘。
到下午大家就不那么皮了,对鱼姐儿也尊重了许多,都开始叫她:“小张大夫。”
小张大夫满意一笑,看着面前的四十多个孩子问:“怎么还是你们,别的孩子呢?”
孩子们:“就我们这么多呀,一直就是这么多。”
张知鱼:“不是说乡里孩子多么,你们这四十多个萝卜头也能算多了?”
孩子们看着跟自己一样大的小张大夫,有点不高兴地重复:“哼,就是这么多,一直都是这么多!”
里头有年纪大些的女孩子就说:“小张大夫,我们是生得多,但站住脚的不多呀。”
“对对对。”孩子们一听有人说这个,很快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大桃乡现在有一百户人,按一家五口算都是有五百人的大乡了,但这里头的孩子和老人都不算多,最多的还是壮年人。
古代因为各种小病小痛就死掉的人太多了。就像生小孩儿,大家不像现代那样只生一个,就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半途就死了,所以都是往多了生,但打的主意却是——只要能活一个下来就算不错了。
张家大房是这代萝卜头的主要贡献者,也不是因为他们生得比别人多,而是因为有张阿公在,有什么头疼脑热都能够及时看大夫,所以都能跌跌撞撞地长大。
大桃乡现在有四十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但他们身后可能站着八十个无缘长大的兄弟姐妹。
“听说我前头有三个哥哥,但都死了,我是第四个孩子。”说话的孩子叫冯大,夭折是不孝,所以尽管他有三个哥哥,但他依然是冯大,当然,如果他在七岁前死了,冯大就会成为他的弟弟。
张知鱼放下给孩子们看病的手说:“你们没什么问题,就是以后不能喝生水,玩了泥巴都得用水洗干净才能吃东西。”
主要是有张阿公年年都给他们看病,所以大桃乡的孩子不像别乡的孩子那样脆弱,身体都还算好。
孩子们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在棚子外头玩斗鸡。
张知鱼看着这些虽然瘦却很有力气的孩子,眼前闪过王阿婆气血两亏躺在床上的模样,虽然王阿婆今年已经补上了身体的亏空,只留下眼疾,但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这么些年,大多数都是因为生孩子害的。
张知鱼喊住他们说:“你们回家把娘叫过来,我给她们看看。”
孩子们一只手还盘着脚,跳着回转看她说:“可是我们家没钱看大夫。”
张知鱼笑:“我也不收大桃乡的钱,以后我也跟阿公一起回来给她们看病。”
孩子们放下脚渐渐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小张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娘的病很重的。”说完,有好几个孩子眼泪都掉了出来。
张知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我说话算话。”
孩子们看她神色不似作伪,忙扯着嗓子回家喊娘。
张知鱼看到他们大部分人去的地方都是田里和水边,默默叹了口气,她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生在乡里,也庆幸这个家有阿公做大夫。
张阿公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爷孙两个都坐在棚子里等人来。
正是农忙的时候,乡里的娘子除非不能下床,不然都在田里忙,听孩子说小张大夫要给自己免费看病,为难地看看剩下的活儿,说:“娘现在走不开,你去帮我问问小张大夫,能不能落日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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