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吹拂,松明火光摇曳,二人的面容渐渐清晰。只见为首的是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的人个子稍矮,头戴帽冠。
罂觉得这二人面生,诧异地看着他们:“尔等何人?”
“无礼!”戴帽冠的那人蹙眉,斥道,“你怎敢……”
“罢了。”中年人抬抬手,止住那人的话语。他看向罂,神色和善:“这殿上只有你一名作册?”
他脸型方正,留着长须。两道眉毛浓密而笔直,双目明亮炯炯。他的声音虽平和,却很是浑厚,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罂直觉这人有些来头,颔首:“正是。”
中年男子上前两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顿住,面上似掠过一丝惊诧。
罂与他对视,并不避开。
“原来是名女作册。”片刻,他露出微笑,道,“你唤何名?何方人士?”
“册罂,睢人。”罂如实以告。
中年男子仍然看着她,目光似微微变幻。
“不知吾子来此何事?”罂问道。
“嗯?”男子露出微笑,道,“我来庙宫走走,路过此处,忽然想起要请作册来拟些文辞。”
罂看着他,道:“庙宫作册,今夜只有我一人。”
男子仍莞尔:“如此,有劳册罂。”
罂颔首,拿出一份空牍。
男子敛起衣裾,旁边那人连忙从附近拿来一块茵席,拍打几下,放到地上让男子坐下。
“不知吾子拟何文辞?”罂提起笔,问道。
男子缓缓道:“令多子族及臣正,无违稼穑之事。农服田,唯戮力有秋,弗从,余一人是问。”
罂照着他说的话,一笔一划地落在牍片上。当听到“余一人”时,忽然顿住笔。
她惊异地抬起头来。
男子双目仍然看着她,目光矍铄。
罂来到大邑商,看过许多文牍。大邑商臣正贵族无数,可自称“余一人”的,只有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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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晴朗,太阳早早就升了起来,高高地挂在当空。
作册们不用做事,比平常活泼许多,人人脸上挂着笑容。罂穿着睢侯赐的新衣,头发绾起,簪着花朵和姱赠的鸟形金笄,虽不艳光照人,却也清丽。册癸见到她时,目光一亮,“啧啧”地赞了两声。
引路的小臣在宫前查点了人数,领着作册们走进宫城高大的门洞。
罂第一次来大邑商的王宫,不禁东张西望。只见石板铺就的大道宽阔,每隔一段,还有巨木修筑的衡门。不时有贵族的牛车或步撵在从人的簇拥下走来,排着队走过大道。罂看到不少的翟车装饰华丽,宽厚如荫的羽扇下,遮掩地露出贵族女眷妆扮精致的面容。
日头高悬当空,石道长长,放眼望去,深蓝的天幕下,座座衡门矗立如列,尽头巍峨地耸立着高台和殿阁,车辆和人影竟显得渺小不足。
作册之中,不少人都难得到王宫来,见到这般景致,也和罂一样四处张望,嘴里时不时地发出惊叹。
“大邑商大邑商,这般气象才是大邑商哩!”有人赞道,众人纷纷称是。
罂望着这些景致,有些心不在焉。
她仍想着昨晚遇到商王的情景。她那时认出商王,心中惊诧可谓巨大,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是用何种表情面对商王。
当时,商王却只是笑笑,让旁边的小臣将罂写好的牍片收好,起身离开了。
自己似乎也不曾行礼道别……罂心里嘀咕着,感到一阵沮丧。从昨夜到现在,罂一直介怀着自己的表现。
他记住自己的名字了么?
他会觉得自己无礼么?
罂越想,越觉得自己患得患失。
那可是商王,毕竟自己以后在大邑商的日子如何,全凭他一句话呢……
“……册癸,你怎不说话?”罂正思索,听到有人向册癸道,“你不是说过盘庚营造宫室时,你先祖是内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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