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林没给当归答复,反而笑着瞧了瞧苏雨,那意思很明显,让苏雨拿主意;苏雨想着又不可能不管,那就宜早不宜迟吧!让当归立马就去传话请管事们来见。
当归领命去了,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领进来四个面带风霜,背有些微微佝偻着的老壮男人;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了,瞧着似有花甲年岁了,另外三个都约莫三四十的年纪,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崭新,但没见着补丁,也洗的很是干净,看得出为了见主子,还是用心收拾了一番的。
四人低着头慢慢走进来,走到离苏雨曾林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头也没抬,就跪下给两人磕头问安了,“小的们给少爷、少奶奶拜个晚年!给少爷、少奶奶问安!”
这是第二回见人给她磕头行大礼了,苏雨心里只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却依照婚后祭祖那天的规矩,等四人行完大礼才忙道,“当归,快请几位管事起身吧!红英,赏管事们一人一个红封。”
四人得了苏雨的话才慢慢起身,恭恭敬敬地谢了赏,一直低着头,没一个人抬起头来;可见还是没忘了规矩的。瞧着几位管事都像是知趣的,苏雨心里也就去了几许担心。
待苏雨将见面礼都给了,曾林才不慌不忙地说,“今后,庄子上的事,都是少奶奶来管,有什么事,都向少奶奶回禀;今年是头一年,我带少奶奶来庄上,一是见见你们,二是也瞧瞧地方,以后若是有事,便到府上去回禀,可都听明白了?”
“小的们明白了!”四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如此便好!往年的账册少奶奶还没得空翻看,庄子上的情况,少奶奶还不是很清楚,一会儿少奶奶问着了,你们可要用心回答才是!”
“小的们定会尽心!”
见几个管事都是毕恭毕敬的,苏雨心里越发有底气了,端起主子的架势,先摸起了具体的状况。“你们都先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儿?管得是哪处庄子?管了多久了?庄上现有多少田地?有多少户人家?是庄户还是佃户?”
四人按次序一一回答了苏雨的提问,苏雨对这三个祭田庄子,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第一个站出来回话的是曾家父子,曾厚田和曾丰年;曾老管事从三十多年前就开始打理祖宅所在的这个祖田庄了,后来年老体衰,精力难免不济,五六年前,就让儿子帮着搭了把手,也就是曾管事。祖田庄是三个庄子里最大的一个,有800多亩田地,庄户百余户。
接着站出来的是邓满福;他管着下河庄,祖田庄往南边走出大半个时辰就能到那边,他管着那庄子也有十来个年头了;下河庄有500多亩地,庄户二十余户,佃户三十余户。
最后回话的是林家贵;林管事管的是东山庄,因在祖田庄东边,又临着一座山头,故而得名,他管着那庄子也有九个年头了;东山庄有400多亩地,庄户不到十户,佃户有四十余户。
接着,苏雨又问了庄上都有什么出产?庄户、佃户们的租子都是怎样的章程?这几年庄子收成如何?庄户、佃户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等等。
几个管事都一一如实回了话,听得苏雨有些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地里种的东西不少,仅粮食就有高粱、小麦、黄豆、大豆、水稻、玉米、甘薯;还会专门种菜卖给城里的酒楼,年年都种的蔬菜有茄子、黄瓜、南瓜、冬瓜、白菜、扁豆、菠菜、韭菜、青菜、萝卜、丝瓜、葱、姜、蒜等等;苏雨听完,还是完全没弄明白什么时候什么地用来种什么;不过,她听明白了租子收的少,而且这些年都没有大的天灾,于是大家的日子都还过得不错。
苏雨心中觉得很是庆幸,三个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忠心而且能干的人才啊!底下人有能力,会办事,做主子的心不慌啊!于是苏雨一点儿也不担心地切入今日会面的主题,“有功当赏,红英,赏几位管事一人十两银子。以后这庄上的事,还得几位管事费心打理。照往年的旧例来看,今年的春耕事宜,庄上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见几个管事都点头应是,苏雨便将自己准备做甩手掌柜的想法道明,“这些年,庄子上的事,你们几位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满意,那以后庄上的事,就还照往年的旧例来;你们将账目细细列明了,三个月往府里交一回账,可有问题?”
然而,几位管事却没能如苏雨所预期的那般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反而沉默了下来,大约过了十几个呼吸之后,曾管事站了出来,“承蒙少奶奶看重,小的们不胜荣幸;只是,小的们人微言轻,如今庄上有件为难事,小的们有些力不从心,还请少奶奶帮着拿个主意!”
的确是件很为难的事,庄上的田地有七八年没有重新分派过了,这几年又有一波年轻人长成,名下却没能分的地,难免便起了纠纷,这个问题若是再不处理,难免就会闹出乱子。
“可是重新分派田地一事,很多庄户们都不同意?”
不得不说,苏雨一语中的,实际的状况是,大多数人都不赞同重新分派田地。
管事们自然没有主子那么大的体面,不敢强压着分派,自然需要苏雨牵头,想明白其中缘由,苏雨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了!就说是得了我的吩咐,你们尽快把田地重新分派一下,须得公正行事,不可徇私。此外,既然庄上人丁兴旺,不若再让大家养些畜禽。把话传下去,我这个做主子的,不是个吝啬的,大家若是尽心尽力地帮我打理庄子,我也不会少了给大家的赏赐的!”
第55章 马迹
虽说只不过是和庄上的管事们会了一面;略安排了一下庄上的事务;但因庄子好些年没管过了,要重新把事情理清楚;也费了些时间,等管事们都退下了,二人才惊觉竟已至酉初(17时);急忙赶着马车回城;总算在戌初(19时)之前进了城。
回府后曾林又去了一趟外院,让苏雨想问问他自己今天处事可得当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亥初(21时)将入睡时才找到机会。
“相公,庄上的事,我这样处理;还成吧?”这问题一直悬在苏雨心里,问出口时,语气有些犹豫,可开了口后,倒是一片坦荡了。
“很好!雨娘,你今天的表现比为夫预期的还要好!为夫之前可是小瞧娘子了,娘子分明就已经是掌的了家的当家主母了!”不比苏雨的不太自信,曾林对于苏雨今天的表现,却是十分满意的,当下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可苏雨却不是被人一夸就飘飘然失了理智的人,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的,谦逊地道,“我哪里说得上是会掌家理事啊!都是管事们能干,又忠心为主,这样子掌家理事,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好不好?”
“雨娘,你也太高看别人,小瞧自己了!能让管事们服服帖帖地听你的话,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你也说管事们都是能干的,这能干的奴才,会对掌不了事的主子服服帖帖吗?”
说到这个,苏雨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那是我会狐假虎威,有相公你在一旁镇着,管事们敢不先敬我三分吗?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而是个农户家出来了的,田里的事,也知道个七八分,倒是把管事们个唬住了。”
屋内只留了一盏烛火,微弱的光芒没能照亮这浓郁的夜色,隔着一层纱帐,帐内显得有些昏暗,尽管隔得颇近,但仍不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是以,苏雨并未瞧见,曾林望着她的笑脸,神色一时有些迷惘、怅然。
自嘲般地笑了一笑,苏雨又一本正经地追问,“相公,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好,好在什么地方啊?”
苏雨以为曾林会回答不出,不想曾林却一条条数了起来,“娘子,你今天真的表现的很好:第一,镇定自若,虽说是第一次见管事们,你也担心庄子不好管,可你一点儿也没让人瞧出来;第二,赏罚分明,管事们差事办得好,你就给赏,让管事们心里有奔头;第三,扬长避短,娘子你问了管事们不少的问题,自己却一句没说管事们答得好不好,管事们拿不准你的态度,必定对你心存敬畏;第四,处事果断,派田的事,你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雨娘,你真的做得很好了!就是为夫亲自出马,也不一定就能做得更好!”
曾林的话有理有据,苏雨这下才相信自己今天的表现真的不错,自个儿高兴的笑个不停,但没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幽幽叹道,“下次不定还能遇上这么能干又忠心的管事呀?这回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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