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沈泽秋家灶房上就冒起了炊烟,一股油面葱香味顺着风飘了很远。何慧芳咬着牙盛出几勺逢年过节才吃的白面,用水调和好了,加了些盐巴和碧绿小葱花,煎了一碟子白面葱花饼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南瓜粥。
可惜家里的鸡蛋都卖掉了,不然还能煮一个给安宁补补,何慧芳摇了摇头,拿着碎玉米粒去喂鸡。
“咕咕咕,咕咕咕。”
他家这两只老母鸡最近正在抱窝,挺长一段时间光吃食不下蛋,何慧芳已经怄气了好阵子。
“咦。”她撒了一把玉米,两只母鸡立刻迈着腿奔过来啄食,她眼尖,一眼就望见鸡窝里卧着个又圆又大的鸡蛋,何慧芳伸手拿出来,还温着呢。
她顿时喜上眉梢,今儿真是运气好。她趁着灶上的火还热,赶紧把鸡蛋给煨熟了。
堂屋里头,沈泽秋和安宁也一块摆好碗筷,盛好了粥。
“娘,先吃早饭吧。”
“哎,来了。”何慧芳捧着鸡蛋喜滋滋的进屋,扭头献宝似的对安宁说:“你看,清早上捡的,新鲜着呢,快吃吧。”
安宁摸着鸡蛋,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就让人怜惜:“婶子,还是您吃吧,您是长辈。”
这话儿何慧芳听着心里热乎,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南瓜粥,擦了擦嘴角道:“丫头,别和你婶子我客气,吃就是了。”
安宁握着鸡蛋,心里暖暖乎乎,像沈家婶子这样心善又好的人,可打着灯笼都难找,她生活在城里的时候,见过的人不少,可像她这样直爽又心热肠的,一个都没见过。
在饭桌上推来辞去的就没有意思了,因此,安宁也没有再客气,她把鸡蛋往桌子上一磕,麻利的剥开,然后均匀的分成了三份,一一放到了三人的粥碗里。
“婶子,泽秋哥,你们也吃。”她声音很轻,说起话来柔柔的,可昨晚那种怯怯的感觉却消失了,她觉得,她和这家人又亲近了很多。
“好好好。”何慧芳吃了一口鸡蛋,蛋黄香味浓郁味道很好,她笑得开怀:“一家人,就是有福同享。”
沈泽秋点头称是,安宁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因安宁的身子比较虚,去李家村要走很长一截的山路,何慧芳担心安宁走不动,特意让沈泽秋去村里借了辆手推的板车。车借回来后,何慧芳去扯了两捆稻草铺上,铺的软乎了,才叫安宁坐在上头。
安宁戴着个大斗笠,脸上围着一块绢帕,背影纤细柔弱,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脑后。
迎着晨间清朗的微风,三个人往村口去。人还没走远,村里眼尖的人就瞧见了她们。
唐小荷端着一盆子衣服往河边去,刚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就看见几个新媳妇老婆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唐小荷的嘴碎和凑热闹的劲儿那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唯恐自己落下了什么消息不知道,当下衣裳也不洗了,抱着个木盆就凑过来。
“聊啥呢?”
那几个人中有个叫吴凤英的,做新媳妇时就和何慧芳不对付,十几二十年来,两个人岁岁都要吵架,路上遇见了都恨不得撕碎对方的脸,沈泽秋他爹出事那年,这个吴凤英阴阳怪气的嘟哝了几句,说什么“恶毒婆娘克死亲夫”“寡妇门前是非多”,何慧芳一听,跳起来就给了她两耳光,还是周围的人把她给拉扯开。
两个人之间的仇,也算彻底结下。
“哼,小荷,你还不知道啊,有人家里请回来个病秧子。”吴凤英又瘦又矮,枯柴一样的手里拿着一只绣到一半的鞋垫,她吐了口唾沫,一边扎鞋垫一边嘀咕:“也不知道传染人不,害死自己就算了,可别连累了咱。”
有人觉得她说话有些过了,出面打圆场:“吴婶子,咱不兴乱猜。”
“乱猜?我可是为了大家好。”吴凤英眼睛一瞪,大眼珠子鼓出来不满的白了那人一眼,用针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前两天,俺家桂生不是从县里回来了嘛,他说啊……”
沈桂生是吴凤英的大儿子,也是沈家村最有出息的后生之一,人家现在在清源县做帮工呢,听吴凤英说,就连县城里的老掌柜都夸他儿能吃苦,是个能干人,要知道他们乡户人家,生来就在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祖辈辈皆是如此,沈桂生能去县里找到活路,还能年年捎回来银子,这就是本事!
所以一听是沈桂生说的话,大家就觉得那准错不了。
“桂生在县城里头听说了,以前闹瘟疫,那就是一传十,十传百闹的,村里只要来了一个有瘟病的,不出几天,整个村的人都没得跑!得了瘟疫的人,那可死的惨喲,全身上下长疮流脓,烂的没有一块好地儿……”
吴凤英说的绘声绘色,唐小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挠了挠手:“吴婶子,快别说了,怪渗人。”
“我的娘唉,真这么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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