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信纸上不仅有怀安公主的金印,还有长平帝的私印。
纪新雪脑海中立刻浮现早就熟记于心的虞朝疆域图。胜州、夏州、盐州、灵州皆是关内道最北方与突厥相邻的地方。
因为有易守难攻的长城在,长城附近始终都是虞朝的地盘。
即使突厥在焱光帝朝末期突然反叛,北突厥与早已归顺虞朝的南突厥里应外合,血洗虞朝在突厥境内设立的都督府,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长城,也要在数次试图攻破长城壁障失败后,灰溜溜的退出长城的范围。
‘分别于城外伏击突厥。’
代表此次大胜并非虞朝主动出击而是提前洞察突厥来犯,在突厥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击杀突厥五万余人,得两万八千名突厥俘虏。
纪新雪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这两个数字上,暗自猜测真实数据会打几折。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战争发生,明面上广为流传的大军人数、辎重价值粮草数目,基本都是经过春秋笔法润色后的数字。
比如长平帝的圣旨上写着命郭云奇为讨逆先锋,带领五万大军先行对江南出兵。实际整个山南东道总共只有五万兵马,还得算上两千金吾卫和两千安国公主府左卫。
其中两千金吾卫中有半数是纪新雪‘遇刺’后,宣威郡主又带到安业的人。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两千人,几乎掏空长安安国公主府,占据整个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五分之四。
如今在安乡城外驻扎的兵马,只有京郊大营军卫两万人,金吾卫一千人和安国公主府左卫一千五百人,总共才两万两千五百人,还没到长平帝圣旨上五万的大军的一半。
即使这样,长平帝也能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实在’人。
武宁帝刚占据长安时,尚未归顺虞朝的靺鞨正值内乱,南靺鞨被虞朝和北靺鞨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南靺鞨依靠各种拆墙补墙的手艺艰难度过三年,眼见武宁帝正式登基,终于做出决定,要归顺虞朝,换取虞朝帮忙收服北靺鞨。
武宁帝收了南靺鞨大笔的金银孝敬,立刻答应南靺鞨的归顺,大笔一挥,派出二十万大军帮助南靺鞨平乱。
纪新雪至今都记得他从长平帝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大赞女皇出手大方,然后被长平帝杵着额头说‘蠢’。
女皇怎么会耗费中原的兵力,帮异族打地盘?
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到达南靺鞨时只有三千。
即使如此,南靺鞨仍旧大获全胜,成功收服北靺鞨。
因为北靺鞨皆畏惧来自虞朝的‘二十万大军’,在与南靺鞨的交战中赢了不敢追、局势仿佛不敢耽误时间、处于弱势只想立刻跑路,生怕二十万大军会突然出现。
由此可见‘士气’的重要性。
长平帝没将两万五千兵马说成二十五万大军,简直是‘平易近人’的表现。
无论北方真实击杀和俘虏的突厥人数,与八百里加急上的数字有多大的差别,都不会影响纪新雪心中的喜悦。
不考虑此次于北方痛击突厥是否与对江南发兵有关联,仅凭这是长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胜仗,就足以让纪新雪忘记当着他的面摔成血肉模糊一团的安乡县令。
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打胜仗更能激起百姓对朝廷的归属感,尤其是突厥这种每年骚扰虞朝边境的存在。即使不是北疆的百姓,听闻这等捷报也会心生踏实的感觉。
纪新雪仔细将信纸上的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胃内翻涌的症状不治而愈,至少能吃下米饭和素菜。
简单的填饱肚子,纪新雪已经完全恢复冷静。
他人在江南,即使再惦记北方战况,也不可能夜里给纪敏嫣托梦去问更详细的内情。不如做好分内之事,利用手中的兵马牵制江南势力,免得他们在北方正值关键的时刻给长平帝添乱。
回想白日里在安乡城外与安乡官员的对峙过程,纪新雪终于想起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江南官员陈情表。’
他朝着矮桌的位置看了眼,问道,“城墙上丢下来的陈情表呢?”
虞珩捏了捏眉心,尽量委婉的措词,“正在由金吾卫分拣。”
纪新雪思考了下金吾卫为什么要分拣陈情表,脸色骤然发白,连忙灌了口浓茶,终究还是忍住了汹涌的呕吐感。
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陈清表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封文书,是整个江南所有官员的‘陈情’,装满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抬动的大箱子。
箱子从城墙上被推下就碎成两半,里面的陈情表落了满地。
然后安乡县令激动之下至少波及小半陈情表。
纪新雪脸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怀疑,不,他肯定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某些人的计划内。
只是不知道某些人故意让陈情表上沾染安乡县令的血,是在故意恶心他,还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样的设计会让他更相信安乡县令是在以死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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