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夜,街道上几乎没人。
城北花马坊口,一位随从打扮的中年人,借着月光探头探脑看着前方。没多久,见远远过来一顶小轿,急忙迎了上去。
“傅爷?”中年随从凑近小轿,试探的问了声。
轿子里的傅文华一直板着脸,根本不答。轿外,傅家长随迎上,轻声道:“正是。”
中年随从见来人认识,脸上的表情也松了松,“傅爷,快里头请。”说完,小跑着去前头带路。
这趟,傅文华并不想来,只是孙仲在信上说‘有办法解决,速来面谈’。
解决?!这已是无解!悔就悔在若是自己一开始就不顾情谊直接拒绝,事情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孙氏,苏州六大丝绸商之一。早几年,孙老太爷白手起家,闯下了这份产业。只是现在,老太爷年过七十,仍独揽掌家之权,又对子孙极严苛,这让不少孙氏子孙生计艰难。
傅文华与孙家次子孙仲自幼相识,更是同窗好友。在傅文华接手江正召的桑蚕园时,孙仲就找上了他,目的只有一个——换树。
当时,蚕农扩大桑蚕规模已是定数。可江正召根本不知道,市场上最缺的是成树和品质优良的蚕种。不过,他园里的蚕茧有不少已定出去了,所以没机会调包蚕种。
但树就好办了,当时孙仲说手上有一批树苗,正好拿来换了江正召园子里的成树,反正这位爷有几百亩地、四个园子,换掉三、四成的树,能看出什么?而且那姓江的小子,连自己园子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傅文华被说服了。但这事不好明目张胆的做,只能选在晚上。
事后才知,这根本就是孙仲为自己下的套。因为,孙仲拿来的并不是树苗,而是病树!等发现,不仅这四家园子里的树已大部分感染,还有蔓延的趋势。
那时,正在鼓动大家毁约,江正召要是知道托管的园子里有病树,必定会找人查看,那换树的事就肯定瞒不住。
可当时,傅文华已经动用了人脉、出让产业,弄来几万两银子,只等园主毁约退赔。
这时候,若是江正召上告官府、若是他咬死不退,再加他顺天府的背景、王其缯又处处帮着他……恐怕吃官司都是小事。那些借银子的债主……不,赵、黄两家,甚至孙老太爷都已抵掉了部分产业筹款。若真如此,会是什么结果,傅文华根本不敢想!
牵一发动全身,而这一发在江正召身上!
傅文华怕了。与孙仲大吵一架后,还是没胆子拉他去见官,只能尽一切努力瞒住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怂恿园主退赔。
可是江氏桑蚕园里的情况越来越糟,傅文华怕被人发现,不敢毁树,不得不大量用药,结果四家桑蚕园内所有的蚕死绝。
好在,到了此时江正召都没想去园子里看一看;好在,苏州府许大人摆明了不待见江正召。这毒蚕的事,最终不了了之。
可现在,树开始陆续枯萎,其它桑蚕园也发现了疫病的迹象,瞒不住了。
“傅爷,到了。”轿外又传来中年长随的声音。
傅文华下轿,看了看四周,特别是眼前这幢楼,昏暗的灯光,略显残破,店招上写着‘花马楼’。城北原本就破落户的落脚地,这花马楼怎么看都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场所。
傅文华嫌弃的皱着眉。中年长随像是怕他掉头就走,拼命陪着笑,引傅文华进去。不过,花马楼里的包房倒没这么破。只是房里除了孙仲外,还有一人。
“文华兄,终于到了。”孙仲高兴的站起身迎接,指着房中的年轻男子,笑道:“这位,文华兄应该认识,郭氏的长房长孙郭育洪郭公子。”
傅文华眉头皱的更深了。郭氏一族一直想谋英国公夫人的产业,闹的最凶的就是他。
傅文华瞥了眼郭育洪,不客气的问孙仲:“江氏园子里的病树,是他的?”
孙仲陪着笑:“哎,我早想和文华兄说了,这次我们卖树赚的不少,银票、账簿都带来了,该文华兄的……”
“我问那批病树!”傅文华火了。
孙仲又笑了笑,“那批树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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