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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宁掩唇笑了下,谦虚道:“大哥谬赞,不过是讨生活的些许小手段。”
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生疏。商老大又转身去叮嘱其他人,交代了她的新身份。商队才再一次出发。不出商老大所料,兖南乡里当真还滞留着不少商人、商队,只是大家住的分散,并未聚在一起。兖南乡南北两个出入口已被当地的兵士围住,不允许随意进出。有几个商人许以重利,请当地的住民指了偏门。夏宁一行也跟着从偏门离开。因商人多是架着马车、拖着货物,制造出的动静并不小。兖南乡里灯火通明,许多兵士手持着火把正在搬运伤患、死者,将每一条暗巷都照的通明。但却独独忽略了偏门这儿的巷子。夏宁心生疑窦,掀开帘子往后看去。无意看见有一两个士兵进入巷子,明明都看到他们了,行至过半又折了出去。她放下帘子,心下思索,难道是兖南乡在默许无辜之人偷偷离开?否则这些士兵怎么如何默契。可——若是谋逆叛乱,明明挟持越多无辜百姓,才最具有威胁性。仔细想来,兖南乡从一开始就透着奇怪,门口放着民不民、兵不兵的,有些个谨慎的就会像他们这样连夜离开。所以才导致等他们来到兖南乡是,兖南乡宛若一个空城。在南延兵夜袭时,兖南乡放了烟火警示,无数人从屋子里逃出来。显然是兖南乡早就告知他们将会有袭击,可他们仍然选择留下来,甚至在一开始时,众人井然有序的朝着一个方向逃生。只是后来由于南延兵开始烂杀,才彻底乱了。兖南乡为何要反……咯地一声。马车的车轱辘碾过地上的石子,颠的她脑袋撞上了车壁。将那些细思撞的散乱。她揉了下脑袋,有些可笑的扯了下嘴角。这些事,与她无关了,费这么些神思做什么。商队跟着前面的车马走了约有一里地,才听见商老大与商乙他们说前面有安营扎寨的帐篷。夏宁闻言,掀开马车帘子,探身看去。远处可见一顶顶帐篷,燃着微小的火焰。应当是南延军的军营。看见那处的光亮,夏宁就抑制不住的想起他们手起刀落收割人命的无情嘴脸,心中泛起一股排斥之意。事到临头,她却萌生了退意。“大哥,我们能绕道,远远绕开他们吗?”
夏宁忽然出声。眉心紧蹙着,语气沉沉,并不友好。商老大骑在马上,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虞,隐约猜到应该是方才的厮杀让她心生恐惧。他们这群大男人见了那幅炼狱般的场景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商老大柔和了声音,与她商量道:“前面军营占地不小,要绕过不被他们察觉,需得往西边多走许多路,西边地形贫瘠,若是遇上风沙十分危险。不如咱们在这儿走的慢些,先等等前头的动静再说。”
提起风沙,夏宁摸索了下裹着布巾的指尖。这才点了头,温和着回道:“好,听大哥的。”
他们放慢了速度,被后面的车马超越,直至身后再无逃出来的马车。离得近些后,他们干脆不再前行,只在原地等着。那些车马进了军营后,没有了动静。野外风大,吹得马车帘子也挡不住夜间的风沙。即便坐在马车里,又用面巾遮住了口鼻,但很快车厢里已经铺了一层细细的沙子,自己的袖子、头发里也都是沙粒。她在马车里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外面的商老大他们。等了不知多久,夏宁正要放弃,打算同意商老大去军营时,商老大忽然出声叫她出来,他翻身骑上马匹,朝着夏宁伸出手,浓眉紧皱:“妹子,你拿西洋镜借来一用。”
夏宁面色微变,钻回马车里拿出西洋镜。因外面风沙太大,她一直躲在马车里。又因风声嘈杂,她也没有听到动静。等她拿了西洋镜出来时,远处军营外人影晃动,还伴随着被疾风吹散的声音。那是……夏宁:“快跑!”
商老大:“上马跑!!!”
他们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果然——南延军根本不打算留下他们的性命!商队的车马上载着货物,此时疾驰动静太大,速度又不快。而身后掏出来的那些人抛下了所有的身外之物,只骑着一匹马、架着一辆马车逃命!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离得越来越近。连夜里的风声都无法吹散。那些逃命的商人接二连三的倒地丧命后,商老大他们一行无疑成了最明显的目标。箭矢破空射来,钉在马车顶上。险些就要刺穿帘子射出车内!南延兵呼喝着:“发现前方一行兖南乡之乱的谋逆者!遵陛下口谕!谋逆者杀无赦!”
马蹄声愈发靠近。箭雨密集,只是他们逃得左右摇晃不定,才没有被射中。在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射杀!夏宁握紧匕首,单手攥住马车窗子,另一只手偷偷掀开帘子确认身后追上的人数——仅有七人。除了弓箭有些吓人外,夏宁心下一定。她直接掀开帘子,逆着风沙喊道:“大哥——”而商老大也恰好快速移动到马车旁,下一瞬松开缰绳,双脚用力一蹬马镫凌空跃起,随后竟是落到马车外的长凳上。马车骤然吃重,失了一瞬平衡。夏宁抓住他的胳膊,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闪着犀利的光:“大哥!他们才七人,后面再无追兵!凭借我们的身手解决他们——”商老大蹲在她身旁,粗大的手掌也握住她的肩膀。面巾之上,那双黑褐色的眼瞳中映出她慌乱的神情。而他的语气,一如往日兄长般的口吻。“姑娘家的,打打杀杀这种事别总是自己来,交给我们这些老爷儿们。”
商老大捏着她的肩膀,力大无穷将她朝外甩了出去——面巾之下,一声口哨响起。他的马急速追上将夏宁稳稳的接在马背上!夏宁手脚迅速的调转身子,才不会被马颠簸的甩下去,单手握紧了缰绳,压低了上身,扭着头,声嘶力竭的喊了声:“大哥——”商老大怒吼一声:“活下去!”
他……都知道……夏宁的眼眶瞬间鲜红,她嘶哑着声音,“我们一起活——”可终究慢了一步。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箭矢射进他的胸膛。“大哥!”
“大哥!!!”
她眼泪涌落,可怎么控制马匹,它都不听自己的话,只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大哥——”她扭着头,看着抛在身后的商家人。商乙他们在看见商老大中箭后,知道这群人是不会活着放他们回去,纷纷勒停车马,抽出长刀杀了回去!夏宁的视线被模糊,可是她依稀能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挡在那儿。挥起长刀来赫赫生风。她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从军营里出来的另一队骑兵——她想要嘶吼怒吼着心中的愤怒。想要冲回去将他们救出来!哪怕拼上性命——可耳边响起商老大的说的那三字。“活下去”他也要自己活下去……她死死抱住马背,咬着牙,直至口腔中生出血腥气,她也不敢松开手。她怕自己一旦松手,就会忍不住冲回去。这匹马直跑到兖南乡的入口才缓缓停下来。驻守在入口的兵士以为是敌人偷袭,后来才发现只有一人一骑,再待靠近,发现这人好像是昏在马背上。两人小心着靠近,手中紧握长刀,生怕有诈。又近了两步,才看见是个姑娘。也没有昏睡过去,只是趴在马背上,泪流满面。“姑娘,哎!姑娘,你没事罢?”
年长的兵士关切的询问。夏宁僵硬着身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双腿一软,直接栽倒地上,双膝磕在地上,闷响声听得两个兵士都牙槽一酸,但夏宁却毫无痛觉似的从地上爬起来。遍布红血丝的眼眶之中,翻滚着冷静到极致的怒色。“告诉我县衙在何处,我要见景先生。”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皆是一脸不明,“景先生是谁?你要去县衙做什么?”
夏宁调整呼吸,语气愈发冷静:“是你们兖南乡的小冯大人让我去县衙寻他。”
两个兵士这才哦了声。夏宁的眼泪落满脸,早已将脸上的伪装冲散的差不多,此时又用袖子随意擦了把脸,容貌再也无法遮掩。明眸艳唇。即便如此冷的眼神,美艳的让人心惊胆战。年长的兵士见她美貌,且又是从外面来的,穿着打扮显然是刻意伪装过的,心中猜测是与小冯大人有些个爱恨纠缠的姑娘,当下就抓了个巡逻的兵士,领着她去县衙。他们前脚才进了县衙后院。就听见从后院的一间厢房里传来恸哭的喊声:“爹——”带着夏宁进来的兵士愣住,停下脚步。先是歪过头,强忍着眼泪,最后眼泪止不住汹涌流出,双膝跪在地上匍匐着,嚎啕大哭着:“冯大人!!!”
夏宁站在一旁,听着里外的哭声。面无表情。紧闭的房门拉开,景拓从里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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