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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第1页)

。明天呢?对西子而言,明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的生命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指令,它剥夺了她对明天的向往。明天是10月20号,那个叫“毛毛”的名片还在吴三更的口袋里。吴三更熄了灯,静听着自己平缓的心跳,明天的事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发生过了。

吴三更再一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床是空的,屋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9点10分。他心想坏了,今天上午无论如何赶不回了。既然已经迟了,他的心情反倒轻松了,没什么大不了,随他们吧,到时候找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借口就行。他失望的是没找到父母,他们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那天在校方的“问训处”,他们说父亲的脑子有病,“神志不清”了?(吴三更也感到头晕)离校已经三天了,毫无疑问,他们肯定发现了,他们在找他,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找他,去年有一个女同学失踪了,校方整整播放了一个月的寻人启示,对于他也不会例外,他们甚至会用其它方法,比如报纸电台网络什么的,把他的名字飞机播种一般撒开,说不定就有一粒落在n3城的某张小报上。昨晚他看了一会电视新闻,全国山河一片红,怎么可能会有他这个“黑点”?蚂蚁再大,它也只是蚂蚁;骆驼再小,可它毕竟是骆驼,吴三更心里有数,他现在跟“蚂蚁”生活在一起,跟她们做爱睡觉吃饭(他想起来了,早饭还没吃呢),她们吸干了他的体液,把他弄成一个对任何雌性都不感兴趣的干瘪的雄性。吴三更望着在阴毛里缩成一团的小家伙,不由得想起昨晚的经历,迷幻的感觉恍若隔世,要是不急着回去,他倒愿意在这里再呆几天。

西子呢?吴三更想,猛然发现床边有一张纸条:炉子上有热牛奶和面包,我中午回来,西子。中午回来?从o2城到n3城大概需要八个小时,那么,回到n3城就是半夜了,坐夜车最累了,可一想到能和西子再呆上半天,吴三更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等他毕了业,找到一份工作,他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像夫妻那样生活,然后呢?吴三更想,要个孩子吗?可西子的工作……她的失忆怎么办?药物是没效的,只有除掉那个芯片,可西子说过,她是逃不掉的,沙沙和蝴蝶恐怕也逃不掉,她们注定要永远守在这里,做那种不堪入目的性事,她们要接待数不清的男人,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赚取享乐和钞票。再说,西子的毒瘾很难戒掉,最令人痛心的是,她根本不晓得吴三更是谁,即使他告诉她,记忆也只能维持两天,两天后,他又成了一个与她过去没有一点牵扯的陌生人。一觉醒来,她肯定会问:“你是谁呢?”

是的,我是谁呢?吴三更问自己,我能救她吗?很快,他摇了摇头:我不能,任何人都不能,那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像那些男人那样,虐待她的无知?或者像coco,为她提供毒品?她的同事沙沙和蝴蝶呢?看着和她同样命运的人遭受凌辱却无动于衷?甚至成了帮凶,成了助纣为虐的叛徒?她们为何这样呢?她们失去了起码的分辨是非的能力,她们受制于芯片指令,成了晶体管“存在”的载体?在那个世界中,是非善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命令的无条件执行。果真这样的话——吴三更想,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他的目的又何在?那张院方的通知单是不是也与此有关?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沉,一个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是不是父亲和母亲都……

吴三更不敢往下想了。

他靠在门边,看着雨。花园里,几枝白菊笼在一片如雾的雨中,空气清新逼人,一夜的秋雨洗去了多日积聚的烟尘,后院那儿,已瞧得见初冬的衰败了。吴三更的心情自然冷落下来,也许是因为屋内空气污浊的原故,也许那清白和湿黄填满了他的印象,这一路看过去,两边不也是同样的凄冷吗?

离中午还早,昨夜的放纵弄坏了他的身体,加上这绵绵无尽的秋雨,他自然有些困乏了。望过窗外,失望和凄冷让人以为是黄昏,四周是一片软软的、梦一般的颜色,那白菊也冷艳得出奇,衣服沾在身上,昨夜的汗水渗着一股酸味,趣味渐渐成了一个负担,走廊从一个墙角里伸过来,树叶无声地抖了几下,跟着,有几滴沉痛的雨水从房檐上滑下,跌在地上,碎成了许多瓣。

吴三更醒来时,西子还没有回来,屋里仍然空荡荡的,他一个人,他离开时恐怕也是一个人。有一会他想亲自找她,他一起床就把这个念头扔下了。她在工作,他想,她真的把我忘了,谁叫我在这里傻等了半天?她不会来了,他走到卫生间,小便发黄,尿液流过时有点阵痛,由于长时间的药物性勃起,他的的阴茎几乎缩到了腹沟里。站了一会,他的两腿有些麻痛,全身的皮肉松软,头脑发胀,眼前的物体看得不甚真切,它们的轮廓无一例外散发着一圈暗淡的光斑,随着雨声的衰弱,屋内似乎比早晨更显得清冷和寂寥了。

12点45分。吴三更不想再耽搁时间了,他匆匆穿上衣服,收拾好床铺,写了一张便条:

西子:我先回去了。借你一把伞用。望保重。

吴三更于下午一点。

接着,他推门走了出去。

当夜11点,吴三更回到了n3城。时光似乎一下子来到了许多年后的某个夜晚,他的睡梦尚未苏醒,两个陌生人已经悄悄来到了他的床边……

第二十三章

胡花荣打开了窗帘,只见夕阳刚巧落在黄河故道两边的丘陵上,天际的下半部被染得一片通红,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当夕阳隐没在地平线之后,黑暗笼罩了四周。刚才还金光辉映的水泥楼海片刻间一片黢黑,只有远处跨江大桥的轮廓与山影后的反光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一个白衣天使在她身后说。

胡花荣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到床上。她的姿势和从前一样,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已经三天没说话了,我们想听你说一点,什么都行,一个字也行。”

胡花荣抬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反光中,墙壁和人体都在迅速分裂,像一个多细胞生物的无性繁殖。无数的光线从不同方向折射而来,天使的身体被割裂成许许多多奇怪的三角,可她的目光总是以一个绝对的直角垂直于它。分裂是必然的,实验一开始,她就发现眼前的物体和以前不同了,各种颜色填满了三角,白衣天使进来时,胡花荣看到的不是一个完整的白影,而是一堆悬于半空的透明碎片。天使说话时,胡花荣仍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直到对方喊道:“胡花荣!”她才认出对方,因为她从不喊自己的名字,她甚至忘记了它,听到那独特的三个重音,她才看清天使的脸庞。

“胡花荣!你以为不说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吗?”天使瞪圆了杏眼,薄嘴唇绷得紧紧的。

“三更……”胡花荣终于喊了一声,眼里流下泪来。

“三更?什么三更?三更天吗?还早着呢……我们这里不打更,打更是几百年前的事……”

“三更……”胡花荣抱着枕头,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三个医生。铁门绷地一声,可能是一个医生用脚踢上的。

“说话啦?”一个戴眼镜的老头问。

“我好生求她,也没个反应,后来我一喊,她倒说了,你看吧,敬酒不吃吃罚酒。”天使的神态完全一个男人,换了身京剧行头,真以为是一个“老生”呢。

“问题解决了。”一个年轻医生搓着手说。

“情绪反常属意料之中,让12号把每天的详细记录拿给我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礼拜就能做一个完整的总结了。上头催得很紧,先把药物生产的申请表填了,你们昨天在会上提出的设想,现在就可以实施了,记着——”老头指着两个助手,“无论采取何种形式,一定要注意保密。”

两个助手不约而同答应一声。

“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老头刚说完,12号便进来了,一个助手跟她说了句什么,12号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沓文件。“这是胡花荣的简历。”12号抽出一张,递给助手,助手看了一眼再递给老头。“夜总会?护士?丈夫做期货?护理专业……”老头自语着,“夜总会?这几天不是有个什么……院在招聘嘛,好吧,”他交回简历,“记忆素材怎么样了?”

“基本的素材库已经建好了,我们正着手进行删选,估计三五天后完成。”一个助手说。

“很好。我们下午开个会,把针对‘o型’血病人的实验方案制定出来,另外,院方已答应我们可以对一些特殊病人实行‘洗脑’,这类人将是最大的素材库。”

“什么是特殊病人?”12号问。

两个助手十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老头抿着嘴,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三个男医生都没发表意见,刚张开嘴巴的天使也套用了他们的神态——合上嘴,用男人的笑容划清了与无知者的界限。12号惭愧地垂下头,两只手不安地摆弄着手里的文件。“死刑犯就是其中一种。”老人开口说了,他的话音刚落,两个助手就接上了:“精神病患者,植物人,先天性肌能缺乏症……”下面是天使的声音:“吸毒者,癌症患者,艾滋病人,阴阳人,克隆人,人格分裂者……”

“行了!”老头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解释。

三个人又都不作声了。

老人接着说:“12号,你一定要做好每天的记录,对我们来说,这是下阶段实验的依据,绝不能掉以轻心,听说,胡花荣有同性恋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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