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闭上眼,感觉自己摇晃得站不住。
往事哗一下涌来。
刘玉英跟李欣然彻底撕翻脸,是在闻知李欣然又要新娶的那一天,那是个雨天,李欣然突然造访,带着他的忏悔,也带着他的绝情。他抓住刘玉英的手:“我们分开吧,我……我真的不能不娶她。”关于那个她,刘玉英见过,他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两人就有来往。刘玉英痛苦过,伤心过,但从没表示出来。她有什么权力?她算他什么人?这是两个经常在夜半跳出来折磨她的问题,到现在,她还是得不到答案。
李欣然那天表现得有些可怜,一点不像是在吴水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大意是说,那女人握有他不少把柄,如果不娶她,他就会完蛋,那么,刘玉英也会跟着遭殃,至少,她这个副局长就没法做。
刘玉英苦苦一笑:“突然问,你就不怕我让你翻船,让你完蛋?”
“你不会,玉英你怎么会?你是好人,谁都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李欣然眼看就要给她跪下了。
“真心爱你?”刘玉英的笑已有些惨烈,燃着几分血腥。她听到一种碎裂的声音,在体内轰轰作响,眼看要把她炸开,后来她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是的,她是个好人,兴许正因为是个好人,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断然一摇头,指住门说:“你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刘玉英原想就这么彻底忘掉一切,反正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更没想过从他身上图什么。现在,她只求以后的生活能平静点,更平静点,就让她带着一身的伤痛走完这一生吧。没想,仅仅过了几个月,半年都没到,李欣然便再次敲响了她的门。
刘玉英下了狠心,坚决地把他挡在门外,而且扬言,他再敢这么无理下去,她就报警。谁知偏偏在那个时候,李欣然被小四儿纠缠着,没地方去,躲哪儿小四儿都能找到。李欣然最怕小四儿跟他的新妇人扯上关系,如果这两人沾上手,后果将十分恐怖。所以那阵子他根本不敢回家,或许是被逼无奈吧,一向狂傲得不知天为何物的李欣然突然体验到人生的孤寒,温情脉脉的刘玉英便成了他再次寻找慰藉的地方。
刘玉英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李欣然的纠缠,或许,她心里那份爱还未彻底死去。一个女人要想彻底了断掉一个男人,竟是那么地难。谁知就在她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将李欣然放进家门的那个晚上,另一个影子也跟了进来。自此,刘玉英的生活便彻底没了轨迹,混乱不堪而又令她不能自拔。谁能说得清呢,那个本来要跑进来要挟她恐吓她甚至逼她一道向李家父子撒网的小四儿,怎么就会奇迹般地对她产生那种感觉呢?按小四儿的说法,这是天意,是老天爷让他遇见了她,遇见了便不能分开。那她自己呢?刘玉英说不清,到现在她也没给自己找到一种说法。生活就在那一天突然地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一扇迷乱浑浊却又充满诱惑充满惊险的门。刘玉英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就不是一个轻易能绝望的女人,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甚至贪婪得有点无耻。
越混乱越真实,越坠落越美丽,兴许真是这样。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此生此世,她都不可能背叛小四儿,不可能出卖小四儿,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一想这些,她就觉自己既是一个荡妇,又是一个母亲。
更是他生生死死不可分割的女人!
“说吧,把你做过的都说出来。”终于,刘玉英开口了,面对着李欣然,刘玉英忽然有了一种审判者的勇气。
李欣然抖了一下。
“你要是不说,就算化成灰,也不可能得到一丝儿原谅。”
说这句的时候,刘玉英自己也抖了。她知道,只要李欣然一开口,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可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兴许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这种命运就定了。只是他们一直被命运的大手遮住了眼睛。
刘玉英再次说了一声坦白吧,一掉头,挥泪离开了。
李欣然的头重重磕在了桌上。
此时,在另一个叫作王老五果木烤鸡的农家乐小院里,范大杆子也终于垂下了头。
范大杆子是两天前再次被带回这个地方的,老曾说吴水那地方他不大习惯,审讯起来没气氛。王者五果木烤鸡店位于三河市郊,子水河畔。这儿原是王家庄,几年前三河开发,一环到二环很快没了地盘,地产商们便将月光投向三环外的王家庄,后来地产界发生重组风暴,童百山一口将三河六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吞并,这儿的工程便停下来。前些年发展三产,市郊一带栽培了大量果树,后来苹果掉价,卖不出去,农民们一怒之下将果树砍了。就在失去土地的村民到处上访,要求政府兑现当初安排他们进城的许诺时,从部队回来的王老五突然开起了农家乐,专门经营果木烤鸡。一时之间果木烤鸡香了大半个三河城,慕名前来品尝者络绎不绝,人多时都得排队等。很快,王家庄便成了烤鸡村,王老五果木烤鸡店是名副其实的老大,生意红火得让人不敢相信。没想有一次,老曾装作食客跟踪一名逃犯,抓捕时对方开火,持枪退到了后堂,关键时刻,王老五挺身而出,跟逃犯展开殊死搏斗,逃犯最终落网,王老五却不幸中弹,永远离开了他心爱的烤鸡店。
现在的店主人是王老五的遗孀春妹,一个精干利落的小妇人。者曾跟她的关系不错,按老曾的话说,春妹是他命定的红尘知己。当然这是玩笑话,事实是王老五遇难后,这儿的生意一度险些垮掉,是老曾给这位小妇人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也帮她重新撑起了这片天。
谁也想不到,这儿是老曾他们的一个秘密办案点。有时候抓了人,为躲开干扰,索性就在这儿审,久而久之,这儿就有了另一个名字:二号庭。
范大杆子一看到农家乐几个字,心就开始突突跳。这个自小乡间长大的农家子弟,没想到最终会栽到这儿。上一次,他算是顶住了,甭管姓曾的来软的还是硬的,他都一概不理会。想想,还真有点小瞧了姓曾的。多年在道上提着头打拼,对警察那点本事,范大杆子算是熟透了,比起黑道,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刚关进来时,他压根就没拿这当回事。货他早已转移,家里家外,干干净净,没有货你拿我咋?还能硬说我是贩毒不成?大不了关我几天,还得赔着笑脸送我走。他绝没想到,姓曾的会将他关到今天,这是多么漫长多么黑暗的一段日子啊,他都有些熬不住了。更可气的是,他暗中期待的人,到现在也没来捞他,这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是外面出事了还是连窝端了?想到后来,范大杆子甚至怀疑是袁小安出卖了他,这很有可能。这些年,袁小安明着是二公子的人,暗底里,却悄悄算计二公子,这家伙仗着道上熟,加上这些年深圳香港都有了货源,实力一天天壮大,就想把二公子给卖了,吃的心都有。内心里,范大杆子最瞧不起这种人,做人应该厚道,端谁的碗,就该叫谁爹,从一而终,不能起歪心。大家都起歪心,这世道不得乱了?再说了,就凭你袁小安,真能干得过二公子?二公子现在是乱事儿缠身,顾不上你,要不,早将你姓袁的做个干净。
二公子跟大公子争地盘,伤了元气,加上他父亲又跟姓佟的斗,姓佟的盯得紧,迫不得已,二公子才佯装收手,你当他真的想洗手?
这么一想,范大杆子就觉袁小安傻,傻到把自个的命不当命。等着吧,他心里说,说不定我还没出去,袁小安就一命呜呼了。
范大杆子等了两个月,还不见二公子派人来,心里越发吃不准。这时候再看姓曾的,就觉得他有预谋,有野心,想拖他,把他往崩溃里拖。
这是经验老道的警察惯有的手段,比起那些诈诈唬唬的,拖其实最令人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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