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好去(二)
考生们才入内半日多,贡院正门尚有些闲杂人等,此时又因禁军重围聚拢更多,卓思衡和一众吏学生赶至此处时,禁军已将门前隔出十余丈空地,围看的百姓皆不得靠前,正门再贴上的敕命封条也重新启开,所有人皆严阵以待般森穆凛然。
卓思衡略正衣冠,朝负责正门门禁的牙尉肃然道:“本官是国子监太学监正卓思衡,贡院被封,省试暂停,还请让我查看何事至此。”于责任,他也是学政的官吏,虽为避嫌不负责管束省试,但如果出了事,他也得先到此处应对。
“越王殿下命令,任何人等不可逾越此线,越线者斩。”牙尉看了眼卓思衡身上的朱红官袍,语气还算客气,但复述所言却没有半点余地。
听见自己爱戴的师长被如此对待,有吏学生也是不服,正欲辩驳,却被卓思衡先一步扬手制止。
“去中书省。”卓思衡对陆恢说道,“这事要沈相过问。”
他言简意赅,陆恢当即领命,可还没转身,就听贡院大门再次打开,里面传出阵阵呼喝,紧接着自内出来十余名执刀禁军,跟着他们出来的则是本次省试于贡院内负责大小事宜的若干官吏。
这些人已在贡院中禁闭一月有余,未免试题泄露和人情往来,他们同外界的联系自然也是全部割断,好些人都是卓思衡同僚,姜大人因是国子监监正,他统理除去出题与阅卷以外的其余程式,自是要在其中,他在头一个被带出,然而官帽已去,双手缚以锁链铁铐,由禁军拖拽着朝外行进,几乎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门口,卓思衡下意识要入内去搀扶,可却被阻隔禁军持槊横隔于外。
“姜大人!”他情急之下喊道。
姜文瑞顾不上回答卓思衡,他只看了一眼,便用警告一般的眼神示意勿要开口,站稳身形的第一件事,便是转过身去,自门内扶出另一个颤颤巍巍的伛偻老者。
“那个不是……白大学士?”
有学生家里父祖为官的,认出了白琮,众人一惊,纷纷看去,只见身着紫色官袍的老人果然有些面善。可白琮白大学士是本次省试主考,却被如此押解出来,到底是出了怎样的弊案?
白琮已是年届古稀,不出几年便也该致仕,他又是当朝大学士,素有文声清望,今日竟卷入最令人不齿的弊案中去,又于大庭广众之下带铐押解,已是将读书人的斯文扫地,加之他年纪在此,如何消受?白大学士刚一出来便看见众目睽睽皆朝他看来,立刻血气上涌,晃晃悠悠险些未能站稳,加之身后禁军甲士逼催,前又有人拖拽锁链,更是恍惚羞惭之间几欲昏厥,还好有姜文瑞在前和其余官吏在后拥簇搀扶,将他护在当中,才让白大学士没有即刻倒地。
卓思衡但见此情此景,如何不心急似焚?但他急中未失冷静与理智,亦知此时不能太过冒进,他一面敦促陆恢快去快回,一面寻找那个关键人物在何处。
越王昂首自贡院门内走出,大步流星,呼喊禁军道:“将这门封上,不许里外相同,直到此案水落石出,违令者斩!”
有些人家里有考生在内的,已是肝胆皆惊手足无措,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家人如何,若一直关押下去,干粮吃完了案子没解决,又要如何,此时十一月深秋之夜何等寒凉难耐,考三天强忍也便罢了,可要是多上几天,那一众考生该如何消受?
卓思衡也有至亲在内,如何不急,可他看见越王耀武扬威的架势,却觉奇怪:为何越王要如此大张旗鼓?若真有弊案,首先当做的确实是控制贡院,封锁待查也无可厚非,但若要提审涉案官吏,先禀告圣上后由大理寺与刑部自贡院内会审不是更好?兴师动众在众目睽睽之下押送官吏,一个是舍近求远,一个是于理不合,除非越王的打算就是要更多人看见。他或许根本没将解决问题放在首位,而是给此次突发当做自己的阶梯和契机,才故意昭彰还未定性的功绩。
锦衣玉食养出的小人得势。
卓思衡压抑怒火,理清思路,在姜大人和白大学士被押着走出重围时,步上近前说道:“二位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什么下官可做的么?”
姜文瑞怕连累卓思衡,只是摇头教他快走,白琮见昔日属下,又加之今日受辱至此,心中委屈,竟有泪意涌上,颤抖啜泣道:“云山啊……你,你去叫来沈相,一同面圣,我们……我们实在是……”
“卓司业,还请避嫌让一让罢。”
白琮白大学士的话被越王粗暴打断,卓思衡神情微漠冷冷看过去,说道:“越王殿下是要押解朝廷命宫到何处去?”
“自然是大理寺典狱。”越王轻蔑道。
“敢问几位大人因何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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