涔涔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原来,爱欲的纠缠也会如此绝望,如果他不留下,就只有死。
撕破的衣衫是最深情的迷离,挣断的腰带,是沉醉不醒的渴望。我近乎窒息,只为了让他能在我身边留下。他几乎癫狂,只为了一生能将我拥在怀中。最最接近的时刻,我的心却是最最冰冷。往日淡定的我,竟然如此狼狈,想用身体去挽救两个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到底哪个才是我最舍不得的人?狂热难遏的他?还是浑然不知的他?一个无力,我哭出声来,抉择,我一生都在决择,为什么每次都逼到我隅角绝境?
冰冷的泪,沾染在他的赤裸胸膛,一寸寸,他凉了全身。情欲气息的消散,我们有些难堪的面对。长君停住了动作,抬手想为我擦去泪水。“走吧!别让我再听到你刚才说过的话。”我避开他的手,漠然开口,带着激情残留的沉重呼吸。阴暗之下,他绝望的笑。那笑凄冷苦涩,也带着最难舍的心,微微的颤抖,戳痛我的心。
啪啪的雨点,敲打着窗子,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起衣物。我拉过被角,静静地看他走到门边,那脚步,沉重,迟缓,也让我心中绵软不忍。
门半开时,我急急的起身。那么大的雨。“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最后的一句话,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出,带着我拥有的一切,只想告诉他一个事实。门停了一下,终还是关紧。
荆棘满怀天未明
胜负
时近子夜,我悄然乘车辇来到凌霄殿,透过车帘望去,四下一片沉沉黑暗。只有殿上的灯盏仍是昏黄的亮泽。手心莫名出了一层湿腻的汗水,满心都是为他的切切心念。前后皆有狼虎之时,我才发现,原来他与我心是那般重要。走到今日,相伴半生,我与他已经骨合血融,诸多的误会和猜疑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一同经历那么多的风波,迈过那么多的险关。如今我们必须放下心结,若是不能彼此信任,最后的风刀霜剑迎上来时,我们将全部覆灭。既然当初可以携手,今朝我们也可以共赴沉浮。木然下车,我踌躇在殿门外,良久不语。心中揣揣,全是不安。隐约的灯影摇曳,他还没睡。低头推门而入,迎上一双赤红深邃的眸子,带着极度的疲累和困乏。偌大的江山,一肩挑起,他便是铜铸铁打,也抵不过令人窒息的繁重朝政。
他看见我,淡淡一笑,“怎么还没睡?”长吁一声:“圣上不也没睡么?”一捆竹简扔在龙案,刘恒负手而立,语声疲累“怎么睡?这是今晚刚刚缴获的信件。”
我展开,蹙紧了眉头。这是赵佗的书信,那个南越王①在听到杜战拥兵不返后,投机地写了拉关系的书信。他意在于,既投靠了汉朝得到了赏赐,有希望可以趁此机会光复当年的皇位,却不知这封书信被刘恒秘密派遣埋伏南越的探子截获,于是一番嘴脸,也就在此时露了原形。刘恒和太后早就忌惮这个人,他一直是汉朝的一块心病。如今这个时候,杜战即便本意不想反,也未必能抵挡纷繁而至的诸多诱惑,连赵佗都知道要收买他,还有谁不会侍机行动?“圣上想怎么办?”我轻声问道,也将刘恒背负到身后的双手紧握。刘恒笑着,眼底却是最冰冷的杀气。“擒杜战,越快越好!”杜战只要一天不归,诸王和心怀叵测的人就一日不能停止野心。但是,不能开战。不是朝野之上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将,也不是刘恒无能到无法操纵整个局面。
而是情况不对。一来,杜战没有明反,他只是不回,并不忤逆。二来我和刘恒一路携手走来,彼此都知道一次战争对黎民苍生的践踏有多么的严重。秦末至今,动荡不安,如果这次厮杀骤起,会将这六年来的休养生息全部毁于一旦。
轻徭赋税后,我们不能再掀起一场地狱屠杀。唯一能不动兵马的就只有一招,我思量半晌,抬头笑着:“臣妾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想跟圣上要些东西。”刘恒凝视着我,我也回应凝望着他。这中间隔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我们不曾如此贴心过,默默无语的我们分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时间。“你要什么?”他轻声开口,带着温暖的笑意。他的眸子幽黑似墨,等着我的下文。“臣妾要您的信任,无论臣妾要做什么,你都不会问!”我执意的再说一次,并不是不相信他那天的承诺,而是接下来的事情,必须有他的信任才能完成。那不是皇帝对臣的信任,而是他对我的信任。这句话触动了他,锦墨之乱起在我们不能彼此信任,若是能早些坦然面对,也不会到今日境地。
歉意浮现眼底,又一声的对不起被我拦截嘴中,已经过来了,就不要再说,此时我再不想理会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只留涤荡清净的心为他。当然,有些东西,我是必须要说的:“臣妾想效仿擒拿韩信的方法,诱杜战进宫!”
那是当年我祖父的主意,却是吕后成功的例子,如今再次使用,相信也不会失败。
“若是不成呢?”刘恒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在赌,赌杜战会相信,因为他会相信太后。而他相信的人是那么的恨我,甚至将我废掉。这个决断大胆荒谬,将会赌上一切。不过我们却必须如此。刘恒,再信我一次好么,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杜战不动,是因为他还在观望,天亮后有可能会知道锦墨的死讯,届时他会有怎样的动作无人能知,所以我要将他扼杀在懵懂。杜战,你将是下一个韩信。“君不在,妾安能全身?”我笑的恬静,对着夫君,说着最情意绵绵的话。
“那好,我信你!”只这一句,刘恒就再不相问。建章宫内,我披散着长发,印衬着上一身大红羽缎华衣,冷冷的看着眼前枯槁的太后。
浓黑夜色的四更天掩盖了我眸子里的愤怒,她眸子里的不屑。“怎么,你表妹死了么?”她的声音不算弱,却带着最得意的笑。“死了如何?不死又如何?”我勾起唇角,笑意浅浅,目光扫过她身边的宫娥,那些畏缩着的人儿纷纷躲身出去。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还真没看错你,你果然狠毒,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
我微笑:“没错,臣妾确实狠毒,所以今天臣妾又来找太后了!”“你要做什么?“太后睨着眼睛死盯着我。我无谓的拉扯着袖口,拂平上面的褶皱。“没什么,就是想借用一下太后娘娘的印玺!”
啪的一声她用茶碗击在桌案上,那茶碗顷刻碎裂。“混账,那也是你能用的?”怒不可遏的太后,面目狰狞的喊叫道。我直勾勾的看着她怒气勃发,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黑暗的夜色中,红色变成了罗刹色,诡艳迷眼,让人看着恐惧。显然太后也发现,我可能会有其它举动,只一声高呼后,便开始后退:“哀家是当今太后,你若是再走一步,皇上也不会饶了你!”我笑得疏懒,淡淡的截断她的话语:“皇上?今日的事就是皇上应允的。想来太后娘娘也知道杜战拥兵不回罢?”震怒的她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宫中仿佛被抽去了赖以为生的空气,没有一个人均匀呼吸过,她也不例外。“那又如何?”太后仍是坚持着,不肯输了半分气势给我。“那又如何?”我冷笑出声,用最阴冷的声音回答她:“若是再进一步,汉宫将失守,娘娘说还会如何呢?”太后大声笑着:“你以为你能哄瞒哀家?杜战和你表妹联手,也不过就是想清君侧而已,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废后结束后,恒儿必会安然无恙!”我紧紧迫着她闪躲的眸子:“你确定?”抬手甩过那捆竹简。太后漠然将那竹简拿起,展开,只看到一半她就开始蹙眉。南越王赵佗,她知道。她也知道没有触动刘恒地位的时候,杜战废后是万般的好,可是又参进来赵佗,局势就变得晦涩难辨了。十数编字迹下,全是收买和笼络。而若是杜战就范,清君侧也就变成清君王。
她不能确定杜战的心,就像不能确定赵佗又反一样。狐疑不定的她,在黑暗中直挺起腰杆。她的狐疑处,正是我动的手脚,只需抽出几根再填写字上去,杜战就轻易变成了赵佗的同盟。
不等她深思。我素手扬空一拍,璧儿用金盘托进来一卷空空丝帛,下面落款只有锦晨宫的印章。
“我来说您来写,只要您写完了再盖个印,臣妾也会远离您,不扰您清净,您这么愿意看见臣妾么?”我冷笑着。太后摇头笑道:“即便是那样,哀家也不会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也许还有其它的鬼花样儿!”
一声巨响,我将桌案掀翻,这样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在隐忍下去了,整整十五年,我用十五年的时光来讨好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刘恒的母亲,我也想做一个孝顺的媳妇,可是,她处处针锋相对,处处百般刁难,甚至在此时仍是固执己见,难道一个成见可以比她儿子的皇位还重要么?
她怒横了眉,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想造反么?”“我倒想问太后您要干什么?这是什么样的时候您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是吕后,您也未必能成就她那样的霸业,为什么您还狠狠揪住那些虚无缥渺的事情不放?明日若是慎夫人死的消息出去了,杜战领兵攻城,您就那么肯定能安然躲过这场战乱么?兵败宫倾之日,你还想再入掖庭,二次带罪?”最后一句,我用尽了全力,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薄太后当年是一个被俘来的罪妇,在掖庭做织补,虽比我那浣衣司要好上些,却也是日夜不见阳光,吃喝都是馊食残水。今日在荣享富贵后,她难道就忘记了那里有多么冰冷骇人了么?
果然,掖庭二字让她身子一颤。掖庭,呵!她和我一样都不想回去。我咬唇想笑,却又带出一丝低微哽咽在候间。我不能回去,那是当年萧清漪待过的地方,却不是我能再去的地方。萧清漪可以在那里自在生活不会赴死,我却不能,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无法苟活。不等她回神,硬硬喊过太后随侍的宫娥,将太后印章找出。那宫娥畏缩着,不敢前进,却被我一掌挥倒:“混账的东西,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么,统辖六宫的是本宫,叫你找就找!”很快,一方金色的盒子被端了过来,熠熠的光芒带着无尚的荣耀。我将盒子打开,太后印玺静静的躺在里面。太后印玺,这个当年陪伴过吕后的印玺,如今放在我的手上。笑意吟吟,我将太后的右手抓住,硬塞了一支毛笔,说到:“娘娘是聪明人,你最好是写,不然……”不然你儿子的命和你的荣华富贵全部都随风消散。再不看她怨毒的眼神,我背手想着词句,轻轻说来,睨着她不情愿的趴俯在塌上随着写。
杜卿……惊闻当年变故,日夜泣血捶膺不已,何物婢子,具此虺蜴豺狼之性,杀吾爱孙伤吾宗祚,犹复嬖狎工谗于万乘尊前,阴图染指神器。若知机昧兆隐而不发,恐宇内复见高后之变。此谕:见字即赴内宫,以图共扫妖氛匡复山岳,无废社稷宗庙万年嗣续。最后一笔,写得拖拉,她不甘愿,却又不肯拿江山的危险来怀疑,所以将此笔写完,扬手一甩,那笔直直的飞出去,撞击在墙壁上,抡出一道黑色点滴。我不以为意,笑着再将她的手拖过来,抓着印玺,不顾百般挣扎狠狠的盖上。
完毕,我将那印丢在榻上,冷冷一笑:“就娘娘稀罕这物件,可惜,给了本宫,本宫还不想要!”拎起那丝帛,我转身离去,刚至殿门处,太后在身后厉声诘问道:“你这样威逼哀家,不怕有报应么?媚眼如丝,语声带笑,我回眸看她:“报应?如今臣妾还有什么能让太后还以报应的?”
说罢扬声大笑,将那气急败坏的太后甩在身后。周遭仍是一团浓雾,袅袅的让人有些虚空,笼在其中的森森宫阙,只能凸现轮廓,却不能让人安稳。轻骑黑衣,策马而行。所佩戴的也是建章宫里的瑞寿牌子。凝结着水气的夜仍是悄悄的,我只等那个人进宫。这是一个赌局。若是成了,不废一兵一卒,杜战束手被擒。若是不成,我们一生的厮杀就此终结。赵佗(?——前137年),真定(今石家庄市东古城)人。公元前218年,奉秦始皇命令征岭南,略定南越后,任为南海郡(治所在今广州市)龙川(今广东龙川县)令。秦二世时,赵佗受南海尉任嚣托,行南海尉事。秦亡后,出兵击并桂林郡(治所在今广西桂平县西南古城)、象郡(治所在今广西崇左县),自立为南越王,实行“和揖百越”的民族平等政策,采取一系列措施,发展当地经济文化。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下诏赞誉赵佗的政绩,封其为南越王,并派大夫陆贾出使招抚。赵佗接受诏封,奉汉称臣。吕后当朝,对南越实行货物禁运,赵佗三次上书,无效,遂于高后五年(前183年)愤然独立,自号“南越武帝”。汉文帝元年(前179年),文帝下诏修葺赵佗先人墓(在今石家庄市郊区赵陵铺村东南),置守邑,岁时奉祀,并召见赵佗故乡亲属,封官厚赐,还亲书《赐尉佗书》,派陆贾持书赴南越。赵佗遂取消帝号,写了《上文帝书》,表示臣服汉室、治理南越的心迹。
诱擒
天,就要亮了。我一动不动的背坐在建章宫前殿。身后透骨的寒冷开始变得有些暖意。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幽暗的宫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在天色渐渐的白亮下,摇曳的火苗也渐渐变得灰暗。等了好久,可是杜战仍是没有来。沁凉的雾气下,我额头已见点点汗水,我抬袖擦拭,却发现那只是凝结一片小小露珠。。
我不是孤身一人,建章宫四周已经埋伏下了些许禁尉军。只要杜战一来,他便插翅难逃。
可是,他还没来。干哑的嗓子呼吸紧窒,腔子里兀自闷着一口气。原来将命悬在头顶的时间是这样的漫长。
璧儿单薄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小小年纪的她还是做不到像灵犀那样的沉稳谨慎。我沉下脸来,用着极其刺耳难听的声音轻声说道:“再哭,就把你先杀了!”这不是威胁,杜战领兵多年,一丝不对劲都有可能发觉,而我们此时如果能把呼吸停止才最好。
我闭上双眼,冥想着城西北的营地。那是杜战停留的地方,距离京城十里其实并不遥远,却是天下有心人的心病。不知道他此时是否也在焦灼不安,百般犹豫着。进和不进都是那样的难以选择。
杜战和我斡旋多年,也曾恨到举起寒光熠熠的宝剑,也曾并肩在刘章手下惊险逃脱,也曾经为了一句托付,他安然回返。他恨我么?在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下,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
我无法揣摸。也许我不曾了解过他,不曾了解过他到底为何毅然决然地反我,真的是纠缠于当年世子的突然夭亡么?还是他另有其他原因?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如此愤然?我,那么值得恨上一生么?心有些怆然,为了这个问题。这世间有很多种恨,咬牙切齿的恨,缠绵难抑的恨,有痛彻心扉的恨,还有……他的心底又是哪一种?猛地,寂静的空气中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身后脚步声遥遥响起,白银甲胄上的腥锈气息慢慢逼近,璧儿逆着黑暗,瞪大了眸子,全身也开始抖动。红色长椅上的我,噙笑在嘴角。他终于来了。蓦然一声低吼,埋伏好的禁卫粹然不防的挺身而上。格杀的声音,带着惊心动魄,我却不肯回身相看。挥舞棍棒的急风声,兵器相格的金属声,还有拳头击打身体闷声。我闭上双眼,听着,全身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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