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少年以清光为墨,以指尖代笔,一挥而就,看起来潇洒随意,但真正换作俞和来画,却觉得无比艰难。
第一次试着画符的时候,是蘸着东峰灵泉水调合的朱砂,在白玉剑匣上试画,足足花一个时辰,才将第一个子符绘成一小半,那时已经觉得心神涣散,天玄地昏。连忙打坐养神,等过了三个时辰觉得神念清朗了,睁眼发现灵泉水根本承不住符箓元灵,白玉剑匣上的笔画全都涣散了。
之后就换了牡山坳得来的地脉元水调朱砂,果然发现用地脉元水画符,比灵泉水要轻松得多,一次可将第一个子符绘成,尚有余力,可第二个子符才绘出一半,发现地脉元水也承不住符箓,绘好的笔画全糊成一片。
后来又将朱砂换成了百年松墨,却并没有多大的改观。加上地脉元气一旦沾了外气,就会逐渐消散,于是俞和对着自己手边寥寥的几样灵材,叹了半天气,最后决定以自身jīng血画符。
果然用上jīng血画符之后,那道符箓一气呵成,赤红sè的血符箓印在白玉剑匣上,俞和聚起真元,一掌按下。
jīng血被真元一催逼,登时化成一篷淡红sè的血煞,翻腾了几下,便尽数吸入玉石中,留下隐约难辨的一道淡淡的痕迹。
俞和以为自己就这么成功了,再注真元,可白玉剑匣依旧毫无反应,摆弄了半天,发现那本来就浅淡的符箓痕迹,似乎就快要消失了。于是急忙又划破手指,用jīng血将符箓重新画了一回,画完血符,俞和气血神念都是大亏,整个人差点就晕了过去,勉强盘膝打坐,可两眼才一闭,身子就朝后仰倒,随即鼾声大作。
这一觉直睡了六个时辰才醒,俞和一睁眼,就去找白玉剑匣,可上面的血符箓,只是稍微颜sè深重了那点一丝而已。
俞和知道,这符箓若真要以jīng血刻印剑匣器胚里面,只怕要反复画上不知多少遍,等jīng血符箓的颜sè深刻了,才能奏效。
不过jīng血却不是人身中的寻常血液,乃是周身气血之菁华,储在心头与髓谷之中的一团真血,有传说得道真仙的一滴jīng血就可染红万顷汪洋,血腥气罩空,数月不散。炼气士气血旺盛,但一rì之中,也只是可取六滴,六滴之上则伤真阳,九滴之上便有身陨之危。
俞和画出一道血符箓,共一百八十多笔,大约需要五滴jīng血,这次幸好是紫叶琵琶草药力正盛,气血旺盛,否则他一时心急,连画两次,xìng命堪忧。
一开始俞和自己是不知其中凶险,不过他试过几次之后,便知道每两天画一次血符箓自己勉强支持的住,不会觉得气虚目眩。直到半月后云峰真人跟他讲过血炼的禁忌,顺带说起jīng血的珍贵之处,俞和才知道厉害,于是每天都静坐吐纳,固本培元,加上以舞剑来使周身血脉运转生息,到了夜里子时,才刺出几滴jīng血画符。
即便如此,这两个月中,俞和全都是一副气血亏虚的模样。期间还靠着云峰真人的丹药弥补,这才将符箓在白玉剑匣上画了三十六遍,最后那符箓殷红如血,俞和一掌按下,血煞袭人,可白玉剑匣忽然碧光大作,有层层云气涌出,将血煞包裹了,吸进玉石中,红光一闪即隐,血sè尽退,只剩下一道尺许见方的符箓刻在玉石之中,与云絮玉纹融在一起。
白玉剑匣连发九声玉磬之音,俞和张口一吸,剑匣变作一团玉光,落进胸前紫宫窍穴中。祖窍里的xìng光慧剑一振,发出清鸣,一道七彩如虹的剑光直贯而下,落进白玉剑匣中。
俞和跃身而起,想纵声长笑,可身子才离蒲团,忽听见一声恍如九天雷动般的巨吼,震荡神念,他双眼骤然一黑,天地自转,身子一软,颓然扑倒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赑屃血,传巨力
俞和一身气血渐渐僵冷,颓倒在地上,只余下一道神念守在灵台中,惶惶不知所措。
浑浑濛濛中,他的神念看见一道高大雄奇的巨石拱门,那拱门全用暗红sè的长条岩石垒成,也不知究竟有多高多阔,只是俞和的神念似乎一直朝那拱门飞进,越是靠近,越是觉得那石拱门连天接地,无穷的高大。
石拱门古朴苍凉,既无花纹也没有任何雕饰,甚至连扇门扉都没有,可俞和分明感受到一股亘古沉重的庞然气势凝固在石门上。这股气势他曾感受过,就在古兽赑屃殁亡的那个时刻,他昏迷过去之前,就是这样一股气势笼罩着他的全身。
神念疾速扑向石拱门,可与石拱门之间,似乎隔着无穷远的距离,总也触不到那石拱门,在那越来越鲜明的气势震慑下,俞和觉得自己恍如一颗微尘,而石门却是盖顶压迫过来的一方巨岩,他想去抗拒,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让他连挪动肢体的能力都丧失殆尽。
又一声恍如雷霆的兽吼,从石拱门中传来,隐然包含着对俞和怯懦的不满。石拱门中似乎有看不见的巨爪探出,隔着无穷远的距离,一把擒住了浮尘似的俞和。俞和只觉得两眼前一阵光影缭乱,只是刹那间就被扯到了石拱门前,那里虽没有门扉阻隔,却好似有荒古巨兽的噬天大口在门里张开,只一吸,俞和就倏地穿过了石拱门。
双耳边宛如有万千洪钟齐声震鸣,眼前明光大作,那矗立在浑濛中的宏伟石拱门,刹那间崩散破碎,化作泡影。
俞和看见自己东峰的小屋,看见自己摊倒在屋里的身体,有道如瀑的清光从九霄垂落,正罩在他的身体上,将那周身骨肉,映照得剔透通彻,根根经络血脉俱现,条条筋肉骨骼明晰,五脏六腑昏暗晦涩,一片灰败的死气渐渐聚集。
背脊正中,一条脊骨节节相扣,莹白如玉石,最末一节zhōngyāng,藏着一个豆大的朱丸,好似那里凝结着一滴血液。
这朱丸被清光一照,便腾起无穷尽的血雾,转眼间结成一片遮天血云,玄光血煞翻翻滚滚,可依旧挡不住那垂落的清光。脊骨中的朱丸吐尽了煞气,化作一团赤金sè的浆液,沿着脊骨逐节攀升,每行过一节,便分化出一丝金液,随着俞和的血脉缓缓运行周身,直至风府穴左近,才完全化消。
俞和一身原本稀薄晦暗的血脉,得了这团金液汇入,变得浓稠莹润,竟隐隐有种血玉般的光泽透出,和丹田炉鼎中那好似汪洋大海的真元玉液交相辉映。
有阵阵雷鸣声响起,那血煞yīn云被漫空电芒绞散,俞和抬头去看,只见六角经台依旧如皓月当空,经台上镶嵌的紫金、白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七宝绽出万道清光洒下。
清光入眼微冷,俞和闭目再睁,可眼前所见却已然沧海桑田。
自己周围一片漆黑,只是有些月光透过面前的窗棂映在地上,这微弱的一点光,将屋子里的陈设模模糊糊的勾勒出大略轮廓来。
俞和呆了一下,知道自己刚才是又入了幻境。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周身暖融融的,好似浸在温水中,再不复这两个月来的亏虚yīn冷。双手使力一撑地面,想支起身体,可手臂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道,只是轻轻一按地面,整个身体就“呼”地一声平地飞了起来,背脊几乎要撞到屋顶大梁。
身在空中,俞和也来不及细想,拧腰沉气,轻轻探足翻身落下地来,屋子里面昏黑,隐约窥见角脚处有把椅子,便用手去搭,想借力挪移开,免得撞到。
“咔嚓”的一声轻响,俞和觉得这松木椅子好像是用面粉糊成的,一截断木应声而落,俞和心里诧异,撮指微微一揉,那块松木就哗哗的变成了一团木屑。
“咦?”
这把椅子俞和平时读经是常坐的,用得是老松木料,木质十分坚韧,怎会突然变得这般松软?俞和抖手甩落碎屑,心意一转,登时猜到自己恐怕又得了什么机缘,手上力量骤增,一时拿捏不准力道,才会如此。
他心里大喜,却不敢在屋里试,嘬口吹气,撑开房门,轻轻一跃就是五丈,穿门而出,落进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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