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果见四面城墙之上都是火光冲天,喧哗一片。倒不是西夏人攻上了城墙放火,而是驻守城墙的兵丁正在点火烧水,用滚烫的热水朝着城下倾倒而去,拖延西夏人攻城的进度。
攻城的方法,其实就是那么几种。首先,攻城一方无论如何都要先想办法将城外的护城河填平,如此才能使得人员通过,也才能使用一应的攻城器具。填平护城河的方法有很多种,要么是用石料,要么是用泥土,要么是用树木,要么就只能用随身携带的各色无用之物。
西宁一带地势环境特殊,周围并不生长太过高大的树木,也没有什么泥土可供挖掘。唯一有的,就是一些低矮灌木和坚硬的花岗岩,还有漫天遍野的黄沙。这些材料都不合适填平护城河,也是使得西夏人这段时间以来攻城乏力,无从举动。
毕竟灌木不能沉底,黄沙入水就散,要是打算用花岗岩,只怕真要这些西夏精兵在城外不眠不休地挖上一个月,才能勉强将护城河填平。
思考之间,陈风崇和孙向景已然蹿上了一面的城墙,遥遥向下看去。两人俱是五感通灵,在这等黑夜之中,隔着老远的距离,道还能勉强借着下面的火光看见些事物。
一看之下,两人都是大为吃惊,却见这些西夏人不知从哪里运来了无数的沙土,存在偌大的麻布口袋之中。他们将一只只沉重无比的口袋抛入护城河中,竟真填出了一段可供通过的道路。
眼下,许许多多西夏士兵正合力抬着几丈高的云梯,一架接一架地搭在城墙之上,随即顺着这些云梯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城墙上面爬来,眼看着不需要多长时间,第一批西夏兵丁就要到达城墙之上,与守城的将士短兵相接了。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守城的一众士兵也都是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一面合力将一些巨石、滚木之类的重物从城墙上推下,一面架起大锅烧水,只待锅中的热水一开,便将其兜头倾倒而下,将云梯上的西夏兵烫个皮熟心生,自然也就阻止了他们的攀登举动。
其实真正说起来,最划算,最常用的防备武器还就是这一锅热水。毕竟城中的巨石、滚木存量有限,一旦用完,又不可能出城去捡,到得后来只能拆房挖地,靠着破坏城池本身来击退敌人。相比起来,水这种资源在西宁城里还算不缺,城中自有地下水源流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烧开,就是绝好的防御武器。
而要是冬天,就更简单了,众人只需将水放在深锅之中冻成冰块,高高砸下,也能阻止敌人进攻的势头。
眼看西夏人如蝗虫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便在这边的城墙之上架起了十余座云梯,纷纷涌来。其余三面还没有听见西夏人进攻的示警,但是一应的兵丁也已经开始烧起热水,以备不测,时刻准备迎敌。
陈风崇和孙向景在城墙上看见这般景象,自然是要上前去帮忙。作为一个练武有成之人,一身力气自然是要比寻常兵丁大上许多,投掷重物的准头也要好上许多。只见他一人便推动三五人方能推动的巨石,到了城墙边上仔细观看,看准了一架云梯,便是大手一推,这滚石瞬间沿着城墙边缘,不住发出碰撞声响,朝着下方滚去。
一时之间,只听得一阵木头破碎和人员惨叫之声,却是这一颗滚石收获奇功,将西夏人的一架云梯毁去,至于那些爬到一半的兵丁,自然要么被巨石砸死,要么从半空落下,终归是一个骨肉成泥的下场。
孙向景没有陈风崇那么大的力气,不过他的本事在对付大量敌人的时候确实最管用的。
只见他两手一抖,已是戴上了杏妹赐予他的那双冰蚕丝手套。陈风崇一见他这般准备,便连忙招呼一应站在风口的将士迅速后退。众人不明究理,不过还是听从了陈风崇的安排,纷纷后退几步,流出位置来给孙向景施展,也是想见识见识这小孩儿的手段。
其实陈风崇两人一上城墙来,一众将士都是送了一口气。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众人都是知道这两人身怀绝世武功,寻常敌人根本不是他俩的对手。只是陈风崇自己性格粗野,喜欢跟兵将们插科打诨,偶尔显露身手,也是叫众人佩服。只是这孙向景却从来不曾施展过太厉害的手段,只是听陈风崇说,要是孙向景发威,陈风崇也要退避三舍。众人只当陈风崇吹牛,故而现下也存了看笑话的心思,倒是不怕西夏人攻上城来,反正有陈风崇在,也不必担心。
只见孙向景在这段城墙上走来走去,不住伸手试探风向,仔细计算。这等开阔之地对敌,又是居高临下,对一应风向手法的要求都是极高。孙向景虽然有这方面的知识,也曾仔细钻研过,算是下过苦功夫,不过如此实战,却还是第一次。
寻找了好半天位置,孙向景终于在一处站定,从腰间的小锦囊里掏出来两包药粉,放在手心之中。陈风崇一见之下,更是害怕,愈发招呼一众兵将再往后退几步。他寻常见孙向景施为,一般都不需要戴手套,只凭着他自己一身的蛊师气息就能抵御。而凡是需要戴手套施展的蛊药,一般都是孙向景自己都抵挡不住,稍有不慎就会受到反噬伤害的那种。
而寻常见孙向景用药,要么是一个纸包,要么是一次瓷瓶,却甚少见他拿出两包来的。别看孙向景这纸包极小,不过成年男人拇指盖一般大,可是里面蕴含的细小蛊药,却是一包下去就能覆灭数十个寻常凡人的。如今他取了两包出来,陈风崇自然是十分警惕,仔细着自己的性命安危。
只见孙向景将两个纸包放在手心,两手一合一搓,就看见他手中无端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端的叫人看着心惊。这火焰离手不散,一朵一朵地,就像秋日的落叶一般,顺着孙向景先前计算好的风向位置,朝着一众西夏兵丁飘去。
西夏人一见黑夜中的蓝火,以为是见了鬼,个个吓得浑身颤栗,一时不敢前进。如此乱局之中,竟有人被生生吓得从云梯上掉了下去,摔死在地面上。
剩余众人眼看着鬼火飘来,一时也是害怕,不住用嘴去吹。怎奈何这鬼火就像无形无质一般,风吹不散,依旧缓缓飘动,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骤然间,夜空中腾起一个巨大的蓝色火柱,却正是那个被鬼火触碰到的西夏兵丁。只见他浑身毛孔之中都喷出蓝色的细小火苗,整个人就如火炬一般,照亮了那一块的城墙。随即,蓝火越烧越旺,这人再也忍不住疼痛,一面凄厉惨叫着,一面就朝地面落去。而之前被他身体碰到的云梯,也烧起了蓝色的火焰,不多时便被从中烧断,垮塌着倒了下去。
其余众人看见这等惨状,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想逃又是在半空之中,放手不放手好像都是一个死,再无其他选择。
不多时,这些细小的鬼火纷纷碰到了西夏兵丁,将他们如先前那人一般,点做天灯,纷纷坠地,连带着所有云梯也被尽数毁去,在不存留。
陈风崇在一旁看得背后直冒冷汗,眼见着孙向景将手中的火焰搓灭了,这才刚上前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更是叫陈风崇差点粘不稳掉到城外去,却是城外地面之上,一整块地面都被蓝色的鬼火点燃,中间还有不少人型的火炬,惨叫着朝后方跑去,再不敢上前。
陈风崇擦了擦冷汗,问道:“师弟,这是何等神物?”
孙向景瞥了陈风崇一眼,说道:“这是婆婆给我的阴灵鬼火,只有这一份,暂时没有了。这东西需要腐尸骨骼上刮下的磷粉,还要硝石一类事物,加上黄符咒语,十分麻烦。我现在暂时没有能力制作,短时间内没有第二包了。”
陈风崇吞了一口唾沫,暗想小师弟是越来越像蓝胖子了,不仅随时都能掏出宝贝,而且掏出的还都是一次性用品,刚看出个好儿来,就听说没有了,实在叫人泄气。不过看着城外地上依旧燃烧的鬼火,陈风崇还是觉得后背发凉,只觉得看见置身酆都鬼城一般,不住问了一句:“外面这些鬼火,要烧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
孙向景摇摇头,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得看西夏人有多傻。我这鬼火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烧死人的火是来自他们自身。现在外面的火焰,都是烧出来的尸油骨肉。若是没人再进来,骨肉烧完也就完了;但要是他们还有人进来送死,那就不知道会烧到什么时候了。说不好刚才跑回去那几个,还会烧掉西夏人的几座营房也说不定。而且我这火不能用水灭,尸油比水轻,会漂在水上,反而会叫这火流淌得到处都是。”
陈风崇看看下面的蓝色火焰平原,又抬头看看孙向景天真无邪的面孔,一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莫名觉得恐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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