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里的人出来一定会感慨世上之事变化莫测,与此同时,外边的人其实也在往洞里边瞧,都想看看憋了这么久没露面的主儿,到底怎么样了。
胤祐就是这般情况下一脚踏进乾清宫,原本还算热闹,三三两两凑成堆的人群,立马就安静下来,不夸张的说,这会儿要是谁放个屁,恐怕都能听着回声。
这个时候被关注的人要么恼羞成怒,要不干脆笑场,胤祐就是后者。本来一路往前边来心里还有些没底儿,可看着他们比自己更小心翼翼的模样,差点就噗嗤一声笑场了。
好在老五看他憋得慌的模样,赶紧拉着人站到一旁,又拿身子半挡着他,才隔绝了那些个大臣看热闹的目光。“怎么才来,刚宫门口我等你半天。”今儿老七头一回出门,几个兄弟心里都没底儿,要不是恒郡王府的马车挡在宫门口太显眼,老五还能继续等下去。
这话刚说出来,四爷啪叽一脚就踩在他脚上,差点没让胤祺疼得跳起来。胤祺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爷,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还是胤祐看着他们唱大戏一样,干脆先笑了笑道,“五哥,你以为还跟之前一样呢,我那贝子府的马车,要让的人家多了去了。”
这话说起来就冤枉人了,若是有外人听见非得叫屈不可,都是万岁爷的儿子,再落魄再走背字那也不是当奴才的可欺负的。
但胤祐自己不愿蒙着眼睛过日子,如今一直数到十四都是贝勒,也就自己跟老九,还挂在贝子爵上,真碰上了让是不让,让不让都尴尬。今儿进宫前就专门嘱咐府里奴才注意了,等着该在前边走的都走了,自己这边才慢悠悠出门。
“哥,七哥这话说得没错,您下次可别老嫌我来得晚了啊。”老九听着胤祐的话忍不住附和,比起老七自己更不得老爷子喜欢,老七那边甭管好的歹的,哪怕老爷子发怒,也算是把人往心里去了吧。
自己这边才真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除了年节里可能捞着机会跟人老爷子请个安,说两句话,平时上朝的时候连折子都没一份,就是个来凑数的。偶尔头天晚上睡晚了,第二天告假不上朝也绝对没人在意。
因为这事,胤祺以前还专门私底下问过胤禟后不后悔,若是当年顺势留在理藩院多好。说这话的时候胤禟手里边还没离了算盘,“哥,留下来好不好的我说不清,可如今我就觉着我挺好的,理藩院可给不了我这么些东西。”
兄弟俩私底下关上门没什么不能说的,“您说真要活得跟太子那样,有什么劲儿啊。弟弟就这么踏实过自己日子挺好的,银子实在,府里这些东西都实在。”
胤禟是真想明白了,当初跟着老八混,天天脑子里全是往后若是八哥得了皇位,自己就能怎么怎么,可那些东西不就是现在自己手里这些吗。
别人给的总是虚的,还是自己挣到手里的才实在。所以现在走谁前边,又跟在谁后边人九爷都不往心里去,到底日子过得舒不舒坦,这事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就你能,不说话能憋死你。”胤祺懒得理他,“行吧,只要你过得去,怎么都行。”那天苏格从老七府里回来,就跟她嫡额娘说见着七叔了,远远的瞧着还挺好。令仪也好,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还有劲显摆新得的匕首呢。
这话等到晚上他塔喇氏学给胤祺听的时候,胤褆嘴角都直抽抽。当年顺手送把匕首出去,还送出麻烦来了,老七为了这事不知道埋怨自己多少次。胤祺想反驳还没法说,不过这会儿又觉得挺好,起码孩子们好,老七就也差不到哪儿去。
今年过节,甭管是儿子宗亲,还是文武大臣都老老实实,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就怕那句话没说好,又跟七贝子一样失了圣宠。那天上午康熙大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不多,如今万岁爷性子阴晴不定,众人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太子都说废就废,一个郡王算不得什么。
康熙坐在上首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心里多少有些郁结,这原本是保成的位子,他是储君,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自己这些年花了多少心血一步步扶着保成走到最顶峰,就忍了多少心痛把保成给废了。
如今保成跟自己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保成没说错啊,太孤单了,这辈子活得太孤单了。人年纪大了心绪到底不如以往坚定,没了太子的朝堂到底不稳,自己最近可着劲的折腾,不就是想下边有谁能给递个梯子吗。
康熙心中这般感慨,面上的神色就好不到哪儿去。直郡王这些日子已经被训得就剩一口气了,这会儿哪怕没有胤礽在,他也学乖了打死不出头,这会儿一个人端着酒壶喝得眼睛直发愣。态度再明白不过,这事阿玛您爱找谁找谁去,儿子不陪了。
老三本是个酸秀才,废太子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也吓得够呛,天天躲在城外园子里,连书局都不去了。四爷倒是坐在那儿挺正常,可就剩这么能干活的儿子,不能再折腾了。再往后以五爷领头的就更别说了,哥哥们都这样,弟弟没就更别凑热闹了。
儿子们指望不上,康熙又往大臣那边瞧,瞧到哪儿哪儿就一片装鹌鹑的。康熙到底要干嘛,其实很多人都猜到了。但谁都拿不准万岁爷到底中意谁了啊。
这么多皇子,有机会往上一步的不少,年长的王爷们手里有钱有权,年纪小的贝勒阿哥们也不算太小,万一谁出了头压错宝了,那脑袋可就没了。
况且退一万步说,太子废是废了,但皇上可没拿废太子怎么着,如今还好端端在毓庆宫养着。若是皇上跟太子父子情深,到头来推举谁都是个死。这事说大了是天下大事,往小了说那也是人爱新觉罗家的家事,就先让他们父子们掰扯去吧。
康熙看了一圈没找着一个肯分忧的奴才,到底把手里的酒杯给不轻不重的放下了。胤祐坐在下边偷偷打量了几眼,只觉着老爷子这做派实在有些说不上来的怪,莫不是真老糊涂了。
不过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说,胤祺见他端着空酒杯有些发愣,赶紧拿过酒壶把酒给添上,几句话又把这事给岔过去了。直到宴席要散的时候,康熙干脆自己张嘴,突然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结思想就是大清朝不能没储君,如今太子已经废了,必须再来个太子,到底谁来坐这个位子,爱卿们都商量商量推举一二。
这话听得所有皇子们脑子里头嗡嗡直响,刚废了太子,这是又要弄死几个儿子才行啊。胤祐站在老五后边直撮牙花子,就是老糊涂,再没第二种可能了。
前边那些事,玉玳这边是全然不知道的。中秋自古就是个要紧的日子,宫里就更别说了。不过今年太后身子不大康健,众人在太后宫里祝了节之后,便早早的就出来了。今儿宫里要搭戏台子,到了傍晚还要赏月猜灯,总之民间怎么过节,宫里就要过得更精致,过得更极致些。
宫里的戏台整天都不停,前边男人们喝酒,后宫女眷吃了饭自然也就只能来听戏。刚刚宴席间他塔喇氏就一直紧挨着玉玳,就怕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搭讪,说些不中听的话叫人生气。
“嫂子,我真没事,你赶紧看戏吧,台上这出是不是你最喜欢的牡丹亭,听说还是新排的,您赶紧瞧瞧跟以往的有什么不一样。”宫里养着不少伶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唱了百十来年的戏改了又改,再讨主子们的喜欢。
玉玳一直对戏曲这事没开窍,哪怕跟着听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她这会儿抓了把瓜子嗑得正高兴,见不得身边两个嫂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赶紧让她们听戏。
不过要不说不对盘就是不对盘,八爷没像原本那般把八爷党经营得风风火火,去年封爵的时候就也没能成了廉亲王,得了个郡王爵在这些哥哥跟前也不显。
这事在郭络罗氏那儿很是憋了气儿,她心气高,可偏偏胤禩这几年又处处差了那么口气儿,她无处安放的心气就更憋得慌了。今儿好不容易逮着个比自己更倒霉的,她不呲呲两句,心里就不舒服。
“七嫂,您这难得出来,也别光顾着让五嫂看戏啊,您也多看看,今儿回去了下回这么热闹是什么时候,也说不准。”可能压抑久了真的会变态吧。以前郭络罗氏的气质是高傲的,虽不合群但玉玳有时候瞧着她一个人独自遗世独立的样子,也挺养眼。
现在那份落不到实处的高傲,仿佛都成了尖酸刻薄,府里后院都是奴才,她刻薄些也就罢了。到了外边还这么着,可没人惯着她。玉玳放下手里的瓜子,又扫了扫手里沾染了一点点的盐粒儿,“八弟妹,这事你说错了吧。”
“我府里热闹着啊,都说七八岁的孩子最皮,我家两个小子天天上房揭瓦,我管都管不过来。”不就是戳人伤疤吗,谁不会啊,玉玳以前也就是懒得刺激她,“大格格又收了匹好马,府里都不够那小姑奶奶跑的了,我这一天天的不得闲,弟妹就别操心了吧。”
谁都知道郭络罗氏最听不得孩子的事,前几年明明都让老八往后院去了,可该没有的还是没有,这都几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外边从编排自己到编排八爷,反正说书先生的嘴里就没停过廉郡王府的故事。
“你!”郭络罗氏没想到她会拿这事说嘴,“嫂子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关心一二,何苦招来嫂子这么多话。”郭络罗氏这招以退为进倒是用得顺溜,可惜今儿玉玳不想惯着她。
“别,你什么心思我清楚,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用不着在我跟前闹妖精。”玉玳这回不想又像往常一样混过去,“心里不顺别找咱这些妯娌闹腾,都是一家人窝里横不算本事,往后这样的话少在我这儿说,我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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