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不是我学不会,而是我根本没想过要去做这些是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因为这些都不是我一生中想要拥有的东西。”
这是墨善回应关心她独自在外生活多年的初中同学华雪雁的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比她小三岁的那些初中时候的女同学,有几个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包括华雪雁。
华雪雁是墨善初中时候的‘死党’之一,是在初中时候最早一个向同学们灌输单身主义思想的佼佼者,却也是最早一个大学毕业就结婚而离开‘单身家族’的带头人,为此,她还欠着墨善一顿当初说定谁先嫁就谁输的赌资,谁输了谁得在县城最好的酒店摆一桌饕餮大餐,至今未清。
那时候,这帮能考入县一中的女孩子们就有着不可思议的人生观,对于农村那些古老的婚姻习俗有着出奇一致的观点,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恪守妇道’等等,可以都是她们这些身为女儿的人所应该尽的责任。但女儿这个称谓,只是一个人的位置和身份而已,她们只是作为一个人的一生过程中众多组成部件里的一部分。而作为一个完整独立的人,应该拥有的,是一个完整独立的思想,而不是一个性别或是一个身份。
即便上述一切都是作为封建残余之下的女子责任,她们也情愿做个不负这种责任的人,而不负责任的人,就会成为世间第一快乐的人。
但是,许多年过去,年少青春的美好愿望与不负责任的誓言,再回头想起,已显得那般幼稚可笑,除了一个墨善,所有当初入过‘单身协会’的同学,在现实中成长并成熟起来,早就想不起自己在十六岁之前的花季岁月里,也曾无知过,冲动过,做过错,使过坏。
“让亲人痛苦也好,让世人唾骂也好,我保留自己应有的思想独立和独身自由的权利,如果他们一定要为我的单身主义而痛苦并唾骂我的话,”墨善又补上一句:“那也只是他们吃饱了撑着的多余。他们永远也不会相信,最封建的制度里,也没有不结婚就是犯法的规定。”
墨善到三十岁的时候,比她小的那些初中女同学,也都成了她无话不谈的朋友。特别是毕业后依旧嫁在县城也在县城工作的华雪雁,与墨善联系从不间断,关心墨善也最多。尽管墨善多次向她声明:“亲爱的,鉴于我自身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孩子等诸多不负责任的弊病,我现在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我依旧比较适合、也乐意、并决定做一个独身主义者。”华雪雁仍旧像没听到似的时不时要对墨善作一番开导:“你这想法是错误的,等以后老了就会后悔。”
再后来,墨善因华雪雁要求,带着去看望重病住院中的大姐墨婉后,结伴去了一所女子佛学院旁听参禅的时候,与讲授佛法的主持约定:“等我处理完这凡尘里的俗事后,一定会到您修道的地方度过余生。”
此时,有心跟佛结缘的墨善,已经早过了四十不惑之年,看不到贪嗔痴狂,听不出悲凉落寞。而她身边这个年近四十的朋友,也离了婚并一直独活着,所以,华雪雁听出墨善有‘出家修行’的意思后,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诧。只是很不甘于被认为失去了好奇心地问她:“亲,在你三十岁之前,你是如何做到这不入俗世的独树一帜呢?”
“什么叫不入俗世?”墨善与华雪雁一道拜别主持师傅,离开佛学院,边走边说:“亲,你把我看高了。我一直都是个俗人,自然是活在俗世之中,做着俗之又俗的事。不结婚,不嫁人,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生活习惯而已。我说过,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会为了别人而更改了我自己的生活习惯。”
“你这是什么鬼话?”即便走过结婚、离婚、生孩子全过程的华雪雁,依旧跟墨善一样童心未泯,她提手捶了墨善一粉拳嬉笑道:“你若自私,你就不会把每月几百块的工资全寄给老同学老金补贴大学生活费;你若自私,你公司的领导和同事根本不会这么敬重你;你若自私,我们这群老同学肯定不会跟你交往到现在;你若自私,你就不会借钱给你弟弟做生意;你若自私,你就不可能借钱给爸妈盖房子;你若自私,你就不会有赡养父母的孝心;你若自私,你就不会拿大姐当亲娘一样护着疼着;你若自私,心里装着就不会都是别人,唯独没有你自己,才辛苦到这个年纪,也没想到要过上跟我等一样结婚生子的安逸日子。”
“嗯?”墨善本来想问老朋友一句“只要结婚生子”就能过上永久安逸的日子么?
但随即想到眼前的老朋友与二姐墨蓉一样,已经离婚了。墨善可不是母亲莲花那样的人,专门挑些一击即中的话语,来戳痛对方的伤疤而赢得口舌之争。
离婚在当时虽然很常见,但绝对不是闹着玩似的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总归是两个人有了过不下去的缘由才不得不去分开去离婚,肯定有难言之隐的伤痛而不便提及或揭露,哪怕是无心之失。
“想过的,亲,”墨善顺着华雪雁的语气说:“但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应有的儿时念想。时间,不仅能教人以成长,也能教人以衰老。她会让天真无暇变得成熟老练,也会让那些貌似应该的俗事常理变得毫无根据,毫无道理。”
对心理学颇有研究的华雪雁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多年一直旋绕在脑子里的疑问:“亲,在你小的时候,你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变故,给过你诸多阴影,以至于让你这么讨厌男性而决定此生不嫁。这也是你的老朋友——我,一直想问又不敢直问的问题,如果亲你不愿意回答,当然可以不必勉强。”
“哈哈,”墨善笑出声来,掏了烟出来问:“我可以吸根烟吗?”墨善早就学会了抽烟,但为了维护一个女子的形象问题,在公共场合或这些女性朋友面前,她是决然不会做出那种旁若无人有烟就抽的不道德行为。
华雪雁是墨善为数不多的初中女同学之一,大学毕业后就在县政府谋了份办公室主任的闲职,习惯了用领导的说话方式,与还是当年一样稚气的墨善对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同意你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吸上两口以作提神。”
“其实,也没得过什么儿时的阴影之说。”墨善站在垃圾桶边吸完烟后,与朋友走进一公园,坐在花坛边,神思凝重,但心无悲喜,坦然向华雪雁作出‘报告’:“我只是拿我所有家人的命运,当作了要掌握自己命运的警示牌而已。我一想到、一看到他们眼前的各自命运,我就会警醒自己,绝对不能步入他们的后尘,活成他们现在的这种样子。。。。。。”
前文均已陈述过,墨泰娶了陈霞飞之后,不仅没有如墨贤所想,墨泰会听命于陈霞飞,陈霞飞也能管制住墨泰再不涉赌。那年月的生活,只要不赌,谁都不会过得很差。
可惜,墨泰结婚后,不仅变成了一只终于飞出父母牢笼的自由鸟,还变本加厉地败完了所有的家产不说,把家人原先和睦齐心的关系也败得一点不剩。
墨贤和周莲花为了该不该替墨泰还债的问题,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婆媳之间,比陌路还要生疏,比冤家还要仇敌。
墨善十四岁那年,就是因为看着父母亲为了儿子和儿媳日吵夜吵,吵得没有片刻安宁之下,才想着要重返学校重去读书。说实话,当时最强烈的念头就是只想着怎样能离开他们,抬头低头都看不见就好。
当然,那篇命题作文‘长大以后’里的理想,什么当兵,什么人民教师,什么记者之类的理想,其实跟其他同学作文里的科学家、军事家一样,也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纯粹是一篇试题作文罢了,并没有改变墨善最初只想离开家人的单一想法。
最终改变墨善的,是她进了一中之后,发现自己岁数跟小同学们相差太多,又没有小学五年国语知识的基础,根本就是先天不足,全靠死记硬背才考到大家都认为还好的成绩。因此,对她充满期待的班主任和把她当偶像一样崇拜的小同学们一样,只看到她的成绩,并没有体会和理解过墨善在学习过程中的苦累和费脑。至少她自己认为,在一中读书的日子,比在家里放牛养兔、上山砍柴、下地除草还要身心俱疲。
“离开你们之后,我也在家里反思过自己逃学的过错。班主任老师那次叫我回去参加初升高模拟考,叫我一定要考一张毕业证书回家,我是有过那一刻的回心转意,想过要回转学校继续学业的。但那个时候爸妈为了给大哥还债,为了给弟弟墨安汇上更多能安心读书的钱,家里穷得是四面徒壁,所以,我妈很是生气的要叫我自己去借钱报考。我也知道她那也只是一句气话,但我当时比她更生气,也甚为多心的以为,爸妈其实一直都不想给我读书的,他们即便有钱,也只会给他们的儿子。。。。。。”
墨善继续沉浸在她的过去里。
“让我伤心绝望的,倒也不是这一次,而是我出去打工一个月后,回家拿米的那次。那时,我刚从学校出去,连讨口饭的技术都没有,全仗着我那个小学同学教我缝纫技能,混到了一份服装厂的工作。工资也是学徒的工资,少得可怜。更可怜的是,那服装厂已经有三个月没发过工资了。工资越是拖的久,职工就越是不敢辞工不干,怕工资给扣了,大家只得平时省吃俭用的继续混下去。家不太远的人,一般都会去家里带米来自己蒸饭吃,而不用花钱去打饭。饭比米肯定要贵许多,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清楚的。于是,我也想着回家去拿些米来,度过这段难日,等领到第一份薪水后,再另想办法。那个小学同学倒也叫我不要回家拿米的,她说会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但我觉得她自己本身也没什么钱,带着我吃她用她的又算什么呢?我想,家里没有钱,米总该会有的吧,送些米还给同学的救济之恩也应是合情合理。于是,我就搭便车回家去掏米。但我妈气冲冲地对我说:‘别人家的女儿,出去打工多会带钱回家,就你一个墨善,还要回家拿米的。还是个上过一中的人,不如人家一字不识的,总会赚到钱交给父母……
“不提及一中,我也就不想报考的事,一提及来,我也就有了埋怨。然后,我把米和米袋一起扔了回去,两手空空地回到了服装厂。说实在的,现在想起来,我的气性也够大,一点也不比我爸年轻时候少。那次一走,就是四年。四年间也不是从没回过家,而是回了也就最多睡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早就又离开了,就是存心不吃他们一粒米饭,不碰他们一滴油水。你说我就叫赌气呢,还是叫硬气……
“显然,还是前者的意思居多,”墨善不等朋友作答,自己先莞尔一笑,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赌气,我想,这世上也找不出我这样小气的一个人。为人之女,居然为了一袋子米而跟自己父母赌了四年的气,这应该是天下少有的狭窄心胸了。如果是硬气,就更是不忠不孝不义的懦弱之辈。家既然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跟家里人硬气不就是个妥妥的窝里强么。同时,四年怨气未散,也恰恰证明了自己是个不懂亲情的,确如他们所说的‘女生外相’之人,即可说是无用之人。你想,有本事的,总是在外人面前硬气,只有没什么本事的人,才会跟自己家里人怄气过不去,是吧……”
前文照样提过,那四年,因为没有文化,更没有什么专业技能,墨善是苦头吃尽,也没找到什么称心的工作,常常只是为了不饿着肚子而干几天就换一个地方,到处做临时工,因为做临时工可以拿到现钱。
但无论怎么说,在墨善内心深处,她还是比较感激生活带给她那四年时间的苦难,是苦难的不断倒腾,让她懂得了什么叫知识,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患难之中见真情。
墨善重新捡起没事就看书的习惯,坚持边看边做笔记,顺便当锻炼以恢复那双多年未握笔写字而感觉手指僵硬的双手。即便在明知会饿着自己的情况下,也要把想看的书买来再说,并认真摘录书中的好词好句。当然,她也没有被饿坏,因为有越来越多的好朋友提供给了她诚挚的友爱和帮助。
除了小学同学的老乡朋友外,最初在外结识的,并能把墨善当自家姐妹一样看待的朋友,都是墨善进L城服装后认识的,她们无一例外地喜欢上了爱助人为乐的墨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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