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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三更时分的寒冬腊月,河北滦平县城外的一个荒郊野外。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风雪天气,这种地方,若有一个路人行走已是奇怪。除非真有急事,否则便是不要命了,身子弱的捱不了冻,决不会在此时赶路。这荒野之中不时传来一声声狼嗥,草丛中隐约可见一堆堆白骨,不禁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吱呀呀的声音传来,显是一大群人踏雪而行往这里赶来!

行得近了,只听得人群中污言秽语,不住地有人喝骂狂笑,与这景色极不相衬。看来是一群盗伙,半夜三更地偷了许多财宝,来到荒郊分赃。

一个下抄嘴双手捧上一堆金元宝,对盗魁毕恭毕敬地道:“老大,今夜我们碰到一个大户,可真是幸运。这么多金子,够我几年花用的了。”为首的盗魁是个虬髯胡子,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甩了他一个耳光,斥道:“没出息的东西,些许金子便将你乐成这样,今后做得成大事?”“是,老大。”下抄嘴唯唯喏喏道。“呶,这金链子给你。”盗魁将一串串金链子和几张银票塞给下抄嘴。“谢谢老大。”下抄嘴道。盗魁又抓了一把银锭给一人:“鸽子,银子赏了给你。”鸽子道:“谢谢……谢…老老……老大,大。”虬髯胡子再将一些水晶、戒指、玉镯赏给一满脸红痘的家伙。接着将剩下的金叶子、银票、宝石等尽数放入怀中。

虬髯胡子戴上一枚碧玉戒指,另一手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又将一件金黄缎袍穿在身上,不住比划,神情得意俨然是个暴发户。“我帅不帅啊?”盗魁转了一圈,向群盗问道。群盗大声喝彩:“老大帅极了!没得话说了!英勇神武貌比潘安……”众人赞美之声未绝,却突然有一人扬声叫道:“帅个屁啊,难看死了,不知是哪处山洞钻出来的丑八怪,在这里称王?”

群盗一下寂静无声。盗魁脸上变色,厉声问道:“谁在说话?”“不是我,老大。”群盗纷纷摆手否认。盗魁手指了指一满脸红痘之人:“赤豆,是你说的?”“不是我,老大!”赤豆惊道:“也不是弟兄们。”盗魁眼珠转了转问:“那是谁?”赤豆向后一指,虬髯胡子顺着他所指望过去,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何时,他们身边立着一人,这人悄无声息,竟是无人发觉。虬髯胡子喝道:“小贼,是男子汉的过来,让老子宰你一刀,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那人走了过来,反唇相讥道:“是啊,是男子汉的就该改邪归正,鬼鬼祟祟地在此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说我是小贼,你们便是大贼!”群盗看清了来人面目,原来只是一个眉目清秀,丰神俊朗的少年。这倒出乎群盗意料之外。虬髯胡子心道: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奶奶的差点吓死老子。很好对付。随口问道:“小子,刚才是你在说话么?”“没错,就是我。”少年应道。

一旁的赤豆恶狠狠地道:“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鸽子附和道:“想想想……活活命……命的快,快滚……滚!”“对,否则定不饶你。”下抄嘴道。少年摆摆手笑道:“你说错了。”下抄嘴怒道:“我怎的说错了?”少年轻描淡写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好狂妄的臭小子。”下抄嘴大怒,飞起一脚踢向少年胸口。这一脚力道甚猛,这少年却不闪不躲,眼看便要身受重伤。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人卧倒在地。群盗吃了一惊,原来那少年身形丝毫未动,下抄嘴却断耻一条腿,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发出杀猪似地嚎叫。这份身手,虬髯胡子自忖远远不及,言语中多了几分敬意,抱拳道:“原来阁下是位高手,失敬失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如就此交个朋友。”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大锭金子及耀眼生花的珍珠送于少年。岂料少年不伸手来接,令他颇为尴尬:“莫非阁下看不上这些薄礼?”少年拍手笑道:“猜得对,识相的快全献了上来。”

虬髯胡子强忍怒气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名,有何吩咐?”少年道:“我的名字也是你配请教的么?吩咐自然是有的,只要你们今夜所取不义之财全数献上,便可饶了你们性命。”虬髯胡子勃然大怒:“阁下是一点余地也不肯留的了?”少年道:“怎地不留余地?不是已饶了你们性命了么?”盗魁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当我们四人帮吃素的么?兄弟们,并肩子上啊!”余下三人拔刀扑了上去。

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口剑,“当当当”三声,群盗兵刃俱已击落在地。群盗面面相觑,不知该当跪地求饶呢还是撒腿就跑。盗魁见了他兵刃后惊道:“七,七星……剑!”群盗闻言俱魂飞魄散,只因面前这少年便是威震燕赵,专门劫不义之财的侠盗“七星剑”。少年喝道:“还不将东西交出来!”群盗吓得将财宝全掏了出来,然后也顾不得折了腿的盗伙,飞也似地逃了,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少年归剑入鞘,蹲下身来,从身上取出一只麻袋,将珍宝金银一古脑儿放入其中,揣在怀中。他正准备离去,忽听得一痛苦呻吟声,原来是被抛弃的盗伙。他心中一喜,童心大发,取过刀来,往那人脸上划去,心想:若不留个记号,岂不失了我七星剑威风?刚划完七个星,那盗伙却因极度恐惧而吓死了。少年叹了口气,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第二节】………

翌日滦平县城的人俱在议论。一家小客店之中,一老头高声说道:“你们晓不晓得?昨夜晚上,老郭一伙盗贼全被人杀死了。就在城外十里处荒郊。一人脸上被划了七颗星。”这一桌上几人高谈阔论,旁桌的人俱都听见了。邻桌一伙中年汉子吃惊道:“真有这事?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莫不是你喝醉了吧?”一酒糟鼻笑着来摸老头的脸孔。老头嚷道:“谁骗你们,这这可是我亲眼所见,我今早……”他还未说完,众人已哄堂大笑。“你喝醉了!”一长马脸拍拍老头的肩膀道。老头脸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粗了,嚷道:“我没喝醉!打赌敢么?谁输谁请喝酒?”说完喝了一口白干。“好!”一伙中年汉子拍桌起哄道。

正在此时,一个捕头带着一班衙役来到了店中,个个凶神恶煞。店中霎时寂静元声,酒客纷纷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捕头来到柜台前喝道:“哪个是你们掌柜?出来!”里屋出来一个八字胡的五十岁上下的汉子,笑脸相迎,抱拳道:“官爷们,有啥事?”“你们店中有没有窝藏罪犯错误?”捕快傲慢地问道。“什么罪犯?我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不会干这种犯杀头大罪的事。这里的客人都是相识的本地人。”掌柜陪笑道。捕头道:“昨晚城郊荒野发现了几名盗贼尸体,应是与别的盗贼抢夺财宝相互残杀致死。凶手爱在人脸上刻画北斗七星之形。今早有人认出他们是连犯县里多桩案子的虬髯郭。我估计这狡猾的凶手已溜到城里来了。”掌柜一边叫人递上花名册一边附和道:“只要有大人您在,再狡猾的凶手,也休想在您眼皮底下溜走。”

这下那老头兴奋了,对一伙中年汉子轻声催道:“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怎样?我没骗人吧,请酒请酒。”一伙中年汉子只好自认倒霉,掏钱准备让店伙添加酒菜。

“官爷累了吧,先喝点酒休息一会再走吧。”掌柜道。“嗯。”捕头笑了笑与一班衙役坐在一桌上。他只是例行公事,随便翻了下花名册看留宿客人记录便道:“给上坛四川剑南春,烫过的。”“好嘞”。掌柜亲自端出一叠碗一坛酒给这班人倒起酒来。又命店伙切了上等羊肉牛肉端了上桌。捕头与手下有如猛虎饿狼般狼吞豪饮起来。捕头一碗喝完将碗猛地掷碎在地,恨恨地道:“呸!都已腊月这么冷的天,还叫我们出来搜查,他妈的!”掌柜道:“是啊是啊!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哪敢杀了人还大模大样进城?那还不是自投罗网,束手就擒?”官差们喝好酒,捕头起身道:“好啦,身子暖和了,又可以去继续搜查了。”衙役们跟着起身。“官爷们慢走。”掌柜作揖相送。捕头衙役走出门去才没几步,一穿着古怪的少年紧跟着走进店内。

这少年身穿绿色绸袍,蓝色长裤,披一件白色风衣,长相英俊,约莫二十岁年纪。风衣上有斑斑血渍,身后背了口古剑。捕头回头打量这人全身上下,心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下转身大喝:“小子站住!”少年却似没有听见似的径直进了酒店。

少年叫道:“小二,来一壶酒,再一碟酱豆瓣。”店伙一甩毛巾道:“好嘞,客官要热过的喽?”少年道:“不要热,酒就要喝冷的。”店伙进得厨房,一会便拿出了一碟酱豆瓣与一壶冷酒给少年。少年便一边喝酒一边挟豆瓣吃了起来。

捕头走到少年面前,一把夺过酱豆瓣的碟子,厉声道:“小子,大爷刚才问你话听见了没有?”少年连头也不抬,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酒道:“把酱豆瓣给我!”捕头一征,骂道:“你敢命令老子?”少年不理他,从他手里夺过酱豆瓣,又自顾自吃起来。捕头的脸开始发青。众人都往少年这边看,想看看捕头到底如何对付这个神秘少年。

“小子,你再不回话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捕头威胁道。少年挟了个豆瓣入口,冷冷地道:“你试试看!”“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捕头皱了皱眉,一班衙役围了过来,拔出刀来架在少年脖子上,众人不禁替少年捏了把汗。“想干吗?”仍旧是那副腔调,少年又吃起豆瓣,并持着酒壶停在半空,倒出一条水线注入口内。“好。”众人不禁喝起采来。

“捉你到衙门去!”捕头怒道。少年道:“你们也配捉我?”冷笑一声,又投了粒豆瓣入口。衙役们把刀逼紧了点,喝道:“怎么不配?”少年抓起一把豆瓣倏地一撒,“哎哟,哎哟!”衙役们胸口纷纷中招,朝外跌出坐在地上。众人看呆了,酒糟鼻更是叫道:“好身手!”捕头面子全无,抽出刀来大喝一声往少年肩上砍去。突然捕头只觉手腕一麻,手中单刀落地,吓了一跳,竟是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招数,不禁心中大惧。过了半晌,捕头挥了挥手,对手下说:“小子有种你别走!别说你身负杀人重大嫌疑,光是你不结辨子,我就可以治你的罪。咱们走!”一班衙役便颤抖着跟了出去。

原来当时乃是清朝康熙年间,这少年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实在不伦不类。众人呆了一会,一齐喝起彩来:“好!”掌柜走到少年面前,抱拳道:“原来今日英雄驾到,恕达某有眼不识泰山……”这人为人极是机灵,他瞧出少年武功了得,故欲巴结。少年头也不抬道:“七星剑朱黎君是也!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告诉了你,你好去官府领赏。”说完睨了掌柜一眼。掌柜吓得面如土色,双手乱摇道:“我哪有此意?英雄误会了!”

朱黎君见状笑道:“还不快拿盘卤牛肉来!”“好好好。”掌柜急忙使人取了一大盘牛肉来,又亲自斟酒。朱黎君连吃了两盘牛肉,一壶酒饮尽,仍没有半点走的意思。掌柜催道:“朱少侠,你怎的还不走?”朱黎君瞪了他一眼:“怎么怕我白吃你的?”掌柜慌道:“不是不是,只是官差肯定会回来找你,他们怎肯就此罢手?为了你安全着想,思来想去,还是速速离店,走为上策为妙。”说完嘿嘿地笑。朱黎君冷冷地道:“是不是怕你的店被砸了?”掌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朱黎君冷笑一声,站起身便往外走。掌柜相送道:“英侠慢走,不过钱……”朱黎君道:“下次一起算。”掌柜还想再啰嗦,朱黎君人已走远。

………【第三节】………

朱黎君走了一会,心道:嘿,今日又白吃了一顿。.独步行在街上,思量道:那帮官兵怎么还不来捉我?我手正痒着呢,等不下去只好随便找一人玩玩。这时耳边听得一阵曼妙的歌声,悠扬嘹亮,又如行云流水。唱的是李清照的《醉花阴重阳》:

“薄雾浓云悉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曲既毕,喊好之声,历久不绝。

朱黎君被这位女子的歌声吸引住了,禁不住双足一提跃上楼去。幸好那些酒客都在聚精会神地在唱歌,并没有留意他的到来。“好好好!”客人们又开始喝彩,掌声四起!朱黎君看清了这歌妓的容貌。居中坐着一位身材窈窕的白衣少女,不过十八岁年纪,长得明媚动人,鹅蛋脸,新月眉,一双眼睛黑似如漆,明亮之极,睫毛弯弯长长,再配上一身冰肌玉骨,一副黄莺般的嗓子,嘿!那可真绝了!朱黎君呆了半晌,心中暗忖:好一个绝色少女!

少女调了调弦,又弹起了琵琶,一段引子过后,牙板一合,婉转引吭,又唱出一首小令,调寄《凭栏人》:“两处相思无计留,君上孤舟妾倚楼,一叶兰舟,怎装得这许多愁。”朱黎君看见少女身边放了许多纹银,心道:“这姑娘家怎么一个人跑到外头来讨生活?又唱曲又弹琵琶的!”这少女唱着唱着也自然看见了朱黎君,对他微微一笑。朱黎君登时心神俱醉,开心地不能自已。

一曲唱毕,客人们又赏了她许多缠头。朱黎君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心也掏出了十两纹银,亲自送到少女手里。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朱黎君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看见少女脸红了红。这时众人才留意到他,不禁为他的衣着打扮感到奇怪,但因兴致正在听曲,故未讶异。

“唱的好!雪姑娘!”头排的一个全身雪缎的中年富商喝彩道。这人小头小脸,唇边还有淡淡的胡髭,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这人旁边的一随从道:“花爷以为雪姑娘唱的如何?”这位花爷摇着摺扇道:“雪姑娘的歌喉实在是应该天上有的,绝无仅有,绝无仅有!雪姑娘不如先陪我花爷喝几杯酒再唱如何?”“雪姑娘,花爷赏酒给你,快答应啊!”一些商人及其他登徒闲汉一起怂恿起哄。白衣少女正在犹豫,一位丫环在花爷拍手示意下端来了盘子,上面放着一壶热酒和两只酒杯。

花爷亲自用酒壶斟满了二杯酒,自己先干了一杯笑道:“雪姑娘,花某敬你一杯,请!”雪姓少女在众人怂恿下喝下了这杯酒,结果呛得把酒水全吐了出来。众人一惊,心想:雪姑娘可真不识相,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朱黎君不禁为少女捏把汗。岂料花爷不怒反笑:“雪姑娘真是的!怎么把酒洒了呢?来,小心点。”于是又倒了一杯酒:“我喂你喝,这样就不会洒了。”说完将酒杯凑到雪姓少女唇边。少女还在犹豫,花爷已握住少女的皓腕一口将酒灌了下去。

少女身子一颤,小口一张,又全呛了出来,并有一些酒溅在了花爷的缎袍上。少女咳嗽不止,显是酒水呛入了气管。花爷面带怒容道:“雪姑娘,这一个月来你在这儿唱歌我每天都来给你捧场,给的缠头也是最多的,你当真一个面子也不肯给我?”少女惶恐道:“花爷恕罪,奴家当真不会喝酒。”花爷道:‘哪个人一生下来就会喝酒的?多喝喝就会了吗!“他又斟了一杯酒,送到少女面前,瘦得如同鸟爪的手紧紧握住少女的皓腕一抬道:“给我花洪福一个面子,喝了它,就一杯。”花洪福双目肆无忌惮地瞧着雪姓少女,目光中尽是淫邪之意。

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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