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来到此方世界一个多月了,王战第一次如此深长且舒缓的呼吸。
殿上凝滞的气氛之中,王战心中升起了轻松快意。
金殿之内,一连串的疑问胀满了群臣的心神,将他们的脑子冲击的如同一团浆糊,几乎是一瞬间,在他们的感受中,殿上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
“往日朝堂之事都是各府派人常驻京师抄写成邸报,定期送回地方官府,能了解皇帝旨意、朝堂政务与官员任免的不过是地方大员,至少也是知府一级,一般官吏都不得而知。如今却是要印制许多邸报,还要派人讲给那些贩夫走卒、讲给田间那些千千万万八辈子不识一个字的泥腿子听,皇上这究竟是要干什么?用意何在?”震恐疑惑的念头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僵直的颈项,看向了高踞御座之上的皇帝。
王战当然知道自己的用意何在。
自己是不怕老百姓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哪怕自己的打算还很粗陋、细节很不完善,都不怕。因为老百姓不是傻子,他们是没有权势、多数不识字、日子过得困顿不堪,但他们懂道理,只要听到了这番对答,他们立刻就能分清其中的好赖。
以东林为代表的大曌士绅不是动不动就发动士林舆论吗?将他们自己和士子乡绅的意图称为民心民意,以此向皇帝施压;将自己说成世道良心、将皇帝骂的贪鄙不堪。
自己这个皇帝,自今日后,将每一件要做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全华夏的亿万百姓,就不信争取不来亿万百姓的支持。不但要争取来支持,还要让他们将这支持大声的说出来,让他们发出的声音被亿万百姓彼此都听到。
都说口诛笔伐、史笔如椽,从今以后倒是要看看,是亿万百姓的声音大还是所谓清流的声音大,看看是谁在如椽史笔面前颤抖。
至于如何将一切公之于众,那当然是报纸;如何令报纸上的内容真正被亿万黎民百姓得知而不是被有心人湮灭,在此时当然首选就是魏忠贤的内操军。
自己是皇帝,但是现在指望着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能将报纸讲给老百姓听是不现实的,恐怕大部分文人士大夫只想把这张报纸都烧了;但自己又确实是皇帝,这是一个皇权的时代,对于内操军这些阉人家奴,只要稍加些威慑便可以如臂使指。
群臣之状落入眼中,王战心下微哂,愈发开心。
“大伴,下午把所有内操军召集至万岁山军营,朕有话叮嘱他们,免得他们出什么意外。”王战的语气一如往常。
“圣上,此事不妥。近万内官出京,必定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百姓何辜?还请圣上收回成命。”没等魏忠贤接旨,给事中吴甘来出班进谏,直言上万内官太监出京不妥,要求皇帝收回成命。
“是呀圣上,内官如此大举出京,必定荼毒百姓,此事不妥。”
“田赋之事未经百官商议,此事不妥,还请圣上暂缓下旨。”
“辽东战事不断,国库本已空乏,如今圣上却令万余内官出京,且归来时日未定,经年累月之下,臣恐其靡费直追当年隋炀帝,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
无论是御史、给事中还是其他大臣,醒过神来之后,纷纷激烈进谏、坚决反对,空气中涌起一片接一片的声浪,声音越来越大,言辞越来越激烈,连隋炀帝这等言辞都冒出来了。
对于向军中派遣镇守太监他们都不愿意,何况是向民间派出近万太监组成的内操军?想想那些税监矿监之害,再想想近万太监,他们只觉民间惨状已在眼前。再者说,民间的惨状眼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这些太监将要宣讲的内容、将要传的旨意,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太可怖了。
“不经内阁票拟,不经六科审定,皇帝就要将这般言语传至民间,这还得了?不行,绝对不行!”无分东林阉党,群臣此时空前未有的齐心,嘴上冠冕堂皇的言辞之下,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是类似的念头。
半晌之后,声浪渐息,金殿之上君臣对视,无人顾及朝仪。
“田赋之事,断无更改。至于诸位爱卿的担忧,朕明白,朕既然是为了百姓,又岂能让内操军荼毒百姓?诸位爱卿放心,朕自有震慑约束之法,稍后诸位爱卿自会看到。看到之后,诸位爱卿若还有异议,可以提出。大伴——”面对巨大而强烈的反对意见,王战展现出的是群臣前所未见的强硬与干脆。
“老奴遵旨。”魏忠贤连忙应声接旨。听皇上刚才对自己说得平和亲切,而且皇上话中之意是要向天下读书人、大商人、大地主、所有的有钱人开刀,魏忠贤惊异不定的心基本放了下来:明白了皇帝调动内操军不是针对自己。
心放下来了,魏忠贤也就想明白了,人派少了真可能被打死:万历爷的时候不是就有前辈矿监税监被淹死打死么?虽然暂时还只是讲,不是收,但这次恐怕还是比那时候要凶险百倍,毕竟这事是前所未有的大。
思虑及此,心惊肉跳渐去,侥幸之念渐生。至于群臣的反对,他根本不在意。
“。。。。。。”
听到皇帝说田赋之事断无更改,群臣可谓愤怒已极。刚欲张口,又听到皇帝说有“震慑约束”之法,而且会让群臣看到,想想皇帝方才言辞中所展现出来的东西,转念之间,这些人强忍着暂时安静下来,只待看看皇帝会给大家展示些什么样的“震慑”。
“陛下仁厚,体恤百姓,实乃天下万民之福。”巨大震惊与愤懑丝毫未散之时,挂总督仓场户部尚书衔的户部右侍郎苏茂相出班启奏:“不过老臣略有疑虑,还望圣上恕罪。”苏茂相抱笏行礼。
所有大臣都注目在苏茂相身上。他们都很疑惑,苏茂相这样一副态度是要说什么。
王战摆了摆手:“无妨,你且说说。就事论事,言者无罪。”
王战不怕讲道理,你说有疑虑,那就把疑虑摆出来,辨明道理、解决疑虑,只要不是不讲任何道理的反对就好。同时王战也很好奇,自己宣布了要干的事情之后,这些文臣会作何反应,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要说些什么。
“谢陛下。臣所虑者有三。一者,田赋均定一斗,对家中只有贫瘠田地的人家,负担可能偏重。是不是还是按田亩肥沃贫瘠等级征收田赋,贫瘠者不过三升,肥沃者一斗、两斗。二者,三斗四斗之赋,是不是过于苛待有力之家,此等人家之田亩,都是世世代代辛苦经营积攒下来,不当另眼相看。三者,徭役永久免除,官府再要用工便都需付给工钱,朝廷岁入本已入不敷出,以后农田水利之事恐难施行。”
苏茂相言辞恳切、有条有理,说完便微微低头躬身,静待皇帝。
苏茂相说出的想法出乎王战的意料。王战没料到他居然是就事论事,尤其是居然没有反对向所有土地收取田赋的新政。
其他的大臣、包括绝大多数阉党文臣也很惊讶,惊讶之中更多的是愤怒:这个佞臣,居然不是干脆反对皇帝的倒行逆施,反而直接商量起了多寡。这岂不是默认了皇帝的意图?
“佞臣!奸贼!”众人的厌恶唾弃之念一时充斥皇极殿,几如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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