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起时,破开了关中平原微醺的静寂,夜色由苍变蓝,一骑飞入,报与晏清源:
“报!贺赖驻扎于许原西南五十里的马子池附近!不过几千人马!”
马子池在渭水洛水交汇的夹槽地带,舆图上标注的十分清楚,晏清源盯视片刻,忽把鞭子一兜:
“走,先去西南迎他,他往哪里退,我们就跟到哪里。”
一时间,华盖如云,犹如群蜂出动的魏军就这样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关中大地上,水墨点染,两翼渐开,慢慢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黑网,仿佛正张开着怀抱,只等吞噬敌手。
大军的速度却并不快,晏清源身边,是一众着锃新铠甲身披锦袍的勇士精骑,如云环绕,将他簇在中央,不急不躁地朝马子池方向缓缓推进。
果然,前锋离贺赖军剩二十余里时,侦骑又来传报:
“报!贺赖大军转头朝东去了!”
把诸将听得一愣,好端端的,他不往西逃,反倒折了一下?势必有诈!不过,他就那些人马,诈又能诈到哪里去!如此一想,甚是轻敌。
晏清源举目向东,微微笑了,毫不迟疑:
“好,掉头东进。”
旗子一转,魏军东移,云彩却追着日头往西飞,大约申时一刻,晏清源再拿出千里眼时,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远处,碧色连绵,间或有枯,不是渭曲又是何地?
看来,他真的要谢一谢陆归菀。
眼见逼近渭曲,晏清源却忽命大军停了下来。
“死地求生,说的就是这里了。”他踞马原地转了两圈,一张脸,清透如玉,看向随风而显的稀疏西军,一偏头,压低声音对李元之说:
“参军,你仔细看两侧,皆是河水,我军无法从左右两翼包抄,贺赖在此列阵,定是要诱我深入。”
局势既然一眼看透,李元之一扯辔头:“世子是如何打算的?”
不等他答话,有急于立功的将军们已经心照不宣的嚷嚷了起来,晏清源一看,皆是低于刺史一级的武将,他们的心思,晏清源心如明镜,若是能擒住贺赖,立此军功,摇身一变,也就是镇守一方集军政于一手的封疆大吏了。
见他们立功心切,七嘴八舌间,一股脑的全是要请战的,晏清源笑着摇首:
“稍安勿躁。”
“大将军,敌众我寡,西贼离我咫尺之间,取贺赖首级不过探囊取物,大将军在犹豫什么!”
“是呀大将军,就算以百擒一也足够了!”
关中的秋老虎倒也厉害,这个时辰了,躁的人一头汗,因此,那扯起来的嗓门也跟着带了点发急的味道,晏清源置之不理,就是不下令。
这个时候,正处于上风口,引得人见机说:“不若火攻,大将军,一把火烧了这芦苇荡,烤不熟他们!”
来此有时,可风向不觉间已经变了一回,晏清源还是摇头:
“不可,万一火势倒逼,反噬我军,即便风向不变,惊了战马,徒乱军心而已。”
一会又有人请战,晏清源不为所动,诸将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皆知贺赖极有可能就躲在芦苇荡中,唾手可得的功勋,偏又远在千里之外,难免忿忿,便彼此打起眉眼官司,蠢蠢欲动,都在盘算着此刻一鼓作气拿下贺赖,等天黑回去,不耽误吃肉喝酒庆功。
晏清源看在眼里,置之不理,只吩咐李元之:
“参军,你出阵念劝降书。”
李元之把兜鏊一整,也是全副明光铁甲在身,颇具豪气,这个时候,听晏清源下令,一手持书一手扯缰,跃马而出。
白绢一展,李元之用他醇厚又不失清朗的声音高声宣读起来:
“皇家垂统,光配彼天。唯彼关陇,独阻声教。元首怀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车之命。贺赖僭伪,鸩杀孝武,天之昭昭,遂降饥荒,今我大将军吊民伐罪,如时雨降,尔等举螳螂之斧,被蛣蜣之甲,当穷辙以待轮,坐积薪而候燎,曲直既殊,强弱不等,诚既往之难逮,犹将来之可追,我大将军心怀仁念,今虽骏骑追风,精甲辉日,四七并列,百万为群。然罪在贺赖一身,有能缚其身,取其颅者,世袭公卿,以率关陇,所余大将,归款军门,当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骠骑之号,凡百壮士,勉求多福!”
孝武之死,本就是谜团乱麻,被李元之这么毫无顾忌一点,肆意宣扬,又有富贵利诱,四下里一片死寂,西军个个满腹狐疑,只把目光动了动,断不肯信,在将官的目视下,按兵不动。
这样僵持着,他们不动,魏军也不动,晏清源在马背上,依然不急不躁的,退回中军,吩咐左右,后退数里,就地休息。
这一下,双方都摸不着头脑了,魏军不进攻,居然临到眼前不放精骑过来,完全不像主帅晏清源那个喜好弄险的风格。
贺赖的都帐拨了拨芦苇杆子,探出半个脑袋,有些忧心了:
“丞相,晏清源没有什么动静呀!”
他们最怕的,不是晏清源强攻,恰是他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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