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何故桃花开翌日,老头儿跟着迟苏派来的人一同进宫。迟苏这天没来,只因为今日上朝,小皇帝召见她,想在朝堂之上公然给她升职。她一时之间走不开,就只能让岩雀去将神医带进宫去。苏太后这会儿也没在暖阁里头坐着,而是在御花园中漫步。这是三月的时节,御花园中的百花正争芳斗艳,开得好不美丽!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多的是名贵品种,却平白无故给这花园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氛围。再华贵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宫墙之中,一辈子只能望着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天,放不出心里头那只渴望自由的鸟儿。逛了一圈,她忽然在一株桃花树下停下了脚步。这桃花树,大概是整个御花园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了吧?它没有牡丹芍药的名贵,没有月季冷梅的艳丽,但在这个角落里,它能够生得这般小家碧玉,也着实是勇气可嘉了!桐嬷嬷看着她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枝,那枝条上的花开得很好,每一朵都在竭力地盛放着,向外散发着香气。她笑了笑,道:“这株桃花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种下的,虽然年年都开花,却从来没有结过桃。而且啊,往年它开花,也不像今年这样,这般茂盛!”
苏太后听着她的话,将桃花枝放在鼻尖嗅了嗅,勾唇一笑,道:“是吗?哀家对这株桃花的记忆倒不是很深刻。”
桐嬷嬷道:“太后娘娘平日里忙前忙后,又哪里有空像现在这样,在这御花园里好好地转悠一道呢?”
苏太后垂了垂眸子,半晌没开口。过了一会儿,她才道:“这宫里啊,像这样的桃花太少了。不如这样,你去,叫人给哀家从外头移栽一株到懿祥宫里去。”
桐嬷嬷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笑道:“老奴记得,长公主殿下的常乐宫里就有好几株,不若去问殿下要一株?”
苏太后拿桃花枝轻轻打了一下桐嬷嬷的脑袋,嗔笑道:“你倒是好意思!”
顿时,主仆一众笑成一团。苏太后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不期然与一个人对上,随后脸上的笑容褪去,整个人有些愣愣地出神了。底下的宫女们还在低着头偷笑,桐嬷嬷倒先稳下来,看见苏太后脸上的神情,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蹙了蹙眉,而后也愣了一下。但眼下众目睽睽,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轻轻推了推苏太后的手臂,低声道:“太后娘娘……”苏太后陡然回神,却没有动作。因为那边,那人已经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然后向她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道:“草民,参见太后娘娘!”
苏太后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是桐嬷嬷看到领此人来的是迟苏身边的岩雀,蹙了蹙眉,问道:“这位是?”
岩雀垂着头,如实回道:“回太后娘娘,这位是神医谷谷主,前些日子,殿下特地从江南请来为太后娘娘诊脉的。”
桐嬷嬷扭头去看苏太后。后者闻言,似是不敢置信,轻声呢喃着重复了一句:“神医谷谷主?”
气氛有些不对,但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桐嬷嬷。她察觉到苏太后理智还未回笼,瞥了一眼众宫女奴才,道:“都退下吧。”
“是。”
岩雀随着众人一同退至一旁,原地只剩下三人,而最后,桐嬷嬷也略微往旁边退了一些,却没走远。“太后娘娘。”
她沉凝着眸子,道,“那边有个亭子,老奴扶您过去坐一坐吧!”
苏太后由着她扶着往亭子里走,老头儿跟在两人后头,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亭子里——“你是神医?”
苏太后看着那低头不敢看她的人,红着眼眶,问道,“不知道神医姓名。”
老头儿喉间动了动,回道:“草民,姚复知。”
“姚复知,呵,姚复知,姚复知……”苏太后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轻笑道,“这么巧,哀家有个故人,也叫姚复知。”
老头儿拱手的动作狠狠一颤,闭了闭眼,却只是道:“草民的荣幸。”
荣幸?苏太后扯了扯嘴角,看着他,语气生硬地说道:“把头抬起来。”
老头儿微微抬头,却依旧看不见他的脸。苏太后走到他身边,正正好与他微微直起身的时候相平。她忍着喉间的艰涩,声音里带了些期盼的意味,低声道:“把头抬起来……让哀家,好好地看看你……”闻言,老头儿直起了腰,看着自己面前尊贵无比的人,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也没忍住鼻尖一酸。他害怕自己会落泪,于是又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她。但苏太后已经彻彻底底确认了,他就是当年那个被她莫名其妙抛弃了的人。“对不起……”她眼前忽然一片朦胧,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苦于自己如今的身份,而硬生生止住了所有的念头,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的声音很轻,但老头儿听见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当初太过自负,以为自己得了神医之名,便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将你抢走!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把你一个人扔在了原地,去做那所谓的拯救苍生之人,所以才让别人把你偷走了!是我的错!从前,他在各国周游,四处寻找她的踪影时,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离开他呢?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了她生气吗?直到如今,他看见她身上那华贵的宫装,才知道——不是她想要离开他,而是她也没有选择。他的前半生,都在江湖之中寻找她的影子。却不想,原来她早就已经被困在这宫墙之中,不见外面世界的灿烂阳光。幸好,她还活着。她没有如曾经许多人劝说他时那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无声无息。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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