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轻轻地掀开被子,只看到裴醉伤口处的止血散已经被慢慢涌出的鲜血冲开,箭杆处的白色绷带被一层层地晕开,宛若胸口开了一朵红莲。
时间不多了。
李昀睫毛颤了颤,慢慢地躺回了他的肩头。
“我想喝酒。”裴醉展平眉间褶皱,凤眸微弯。
李昀看着裴醉含着浅笑的苍白眉眼,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他的侧脸:“你我相识十余载,你戒酒时间从不曾超过两日。这次,你倒是破釜沉舟了。”
“承启最好的秋露白,也不及河安地窖里的一壶烧刀子。”裴醉喉结滑了一下。
没想到死前,最后想起的竟然是那滚烫到骨子里的烈酒。
真是丢人。
“好,等我学着喝烈酒,待到以后去了河安,专门挖裴将军留下来的好酒。”
李昀醉时那可堪一握的白皙纤腰在裴醉脑海深处若隐若现地闪,他蓦得握紧了李昀如玉雕的小手,沉声道:“不许。”
李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醉微微怔住,片刻,也笑了,用手指尖瘙了瘙李昀的掌心:“那晚你没醉。”
“我醉了。只是,并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李昀心里的害怕拧着劲儿的绞,可他努力地藏了起来,只声音很轻地问,“忘归,如果今日我没来,你是不是打算直接让我捧着你的尸骨道别?”
裴醉苍白的唇微微抿了一下。
“我实在怕你哭。”
李昀用手拨开裴醉前额被汗水黏着的碎发,温和地揉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不哭。你走,我不留你。”
“人生在世,酒二两,知己三四,亲眷五六,数十年光阴,还有一个你。”裴醉散着的瞳孔落在李昀的脸上,似乎透过一片虚无,能看清李昀那俊秀绝美的容貌,“为兄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觉得,甚好。”
李昀呼吸顿了一顿,把脸埋在裴醉的肩头。
“别哭。”
“没哭。”李昀慢慢拉起他的右手,放在侧脸处,“不信,你摸。”
裴醉用大拇指摩挲着李昀白玉似的侧脸,脊背忽得剧烈地一颤,疼得咬破了唇上的血肉。
撑不住了。
裴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上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像个茧,密密麻麻地裹着,他又窒息,又痛苦。
李昀猛地抓紧了裴醉的手,仿佛想要留住掌心的温度。
裴醉鬓边的冷汗一层一层地渗了出来,身上的痛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忍耐的极限,他按捺不住痛苦地抓紧了身下的锦绣软褥,修长笔直的双腿此时微微蜷缩在了身前,脑海中嗡嗡作响,像是一口沉重的青铜鼎钟低沉地回荡着,他压不住周身的战栗,侧着脸猛地吐出一口血。
胸口的箭伤被撕扯得血肉模糊,那伤口处的银针也起不了作用,鲜血如涓涓细流,缓慢地淌了出来,浸湿了中衣,棉被,软褥,还有李昀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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