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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专业。你不甘心啊,你加入各种左派组织,你跟着狂躁的青年学生们去街头闹事示威,对抗政府。可你发现他们只是一群提倡自由*与大麻合法化的无能鼠辈,不能给你带来你梦想得到的圣徒光环,于是你抛弃了他们。你只身前往非洲,当上一名义工。”布鲁图圆睁怒目,握拳咬牙,狠狠地说:“闭嘴!这全是狗屁!”保罗没停:“前几年艰苦的义工生涯,并没给你带来你期待的荣誉,相反,不理解和指责声不断。你几乎要放弃了,可你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其他事你一概不会。你想:再坚持一下吧,再坚持一下你就会出名了。果不其然,有人将你帮非洲人改善卫生条件的视频传到网上,结果一炮而红,你摇身变成舆论宠儿,媒体竞相来采访。此后的日子便一帆风顺了,你装模作样地继续留在非洲,成立基金会,获得大量的资金与物资,你坐在办公室里数钱,喝令手下的年轻人干又脏又累又危险的活,他们默默无闻,而你不断收取各种荣誉与名声。这就是你,我的儿子,一个好吃懒做无能低智的野心家。”布鲁图举拳一个箭步向保罗冲去,大喊道:“住嘴!老玻璃!”查拉用铁腕钳住布鲁图的小臂,伸脚一绊,布鲁图仰面摔倒在地。查拉拿肘摁住布鲁图的脖子,轻声说:“喔喔喔,冷静,冷静,我的兄弟,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哈哈哈哈,”保罗摇头莞然,“不愧是我虚伪的儿子。大善人,大慈善家,面对事实,终于露出本相,既崇尚暴力,还语带歧视。好,好,好。很好。”

莱莉儿·克劳挤眉皱鼻,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好似漫不经心地指着面前几人,轻蔑地说:“呵,你们玩吧,我要走了。”“等一等,我阴毒的女儿,”保罗叫住她,“善写人性的专家,文学奥秘的永恒探掘者。你还记得你那不可见人的秘密么?它深埋在你心里,你想藏起它,你的笔却总将它泄露。它成为你的灵感之源,它帮你赢得了布克奖。”“呵呵,笑话。我有什么秘密?布克奖,我是靠长篇小说《永泊之湾》获得的,不是什么秘密。”“难道连你也忘了么?不,你没忘。你在小说中写你父亲训斥你十三岁的妹妹,导致妹妹离家出走,一周后,人们在港口的岸边发现了妹妹的浮尸。”“是啊,没错。这是件真事,不是什么秘密。我把我痛苦的回忆写进小说,它带来的震撼力量打动人心,帮我赚得数个文学奖项。”“但事实并非如此。对吗?”莱莉儿·克劳似乎有些紧张,她用门牙咬起嘴角来。保罗接着说:“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讲?哦,我固执的女儿啊。你杀了你的妹妹。她并不是离家出走,她被你骗到一艘木船上,你说你要载她去近岛上见她的小男朋友。那天雾大浪急,在你确定她无法得救和逃生时,把她推进海里,听着她的呼救,眼睁睁看着她淹沉。”克劳此时突然大叫出声来:“那小婊子死有余辜!杰森本来应该是我的男朋友!她抢先一步,用嘴吸他的*,夺走我的杰森!她该死!她该死!”保罗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我的坏女儿,你终于肯承认了。”

两个穿墨绿长袍的人跑上来,抓住意欲逃离的莱莉儿·克劳的双臂,将她架得双脚离地。只见她双腿在空中乱踢,却无法脱身,她哭叫着浑身发颤,满面泪水。保罗温柔而慈祥地对克雷·布朗说:“轮到你了,我无耻的儿子。”只见克雷·布朗全身瘫软,双膝跪地,匍匐在保罗面前,恳乞道:“别说了。我已经跪下来。别说。”杜克走过来,朝布朗脑袋上踹了一脚,冷笑言:“太晚了。布朗兄弟。你忘了你刚才对爸爸多么不敬么?”保罗仿若什么也没看见,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克雷·布朗,一个无耻的撒谎者和投机者。你曾是一名检察官,靠检控一起虐童案而起家,声名大噪。被控虐童的中年男子,锒铛入狱,可他是无辜的。你为了你的前途,诱使那年幼的孩子说了一些他自己都不理解的证词,而把他的单亲爸爸送进大牢。你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么?他被送进公营孤儿院,由于缺乏关爱与教导,他成了一个小混混,几年后,在他十七岁时,他因过量吸食海洛因而猝死。他正在监狱里服刑的爸爸,闻听噩耗,一星期后,在监狱里上吊自尽了。你犯下大罪,可你的事业却飞黄腾达,二十年后竟然被选为英国首相。这是何等不公而无耻,却又滑稽、讽刺的事啊。”“爸爸!”布朗教授高叫出声来,滴着泪水,爬到保罗身前,紧抱住他的腿,一边抚摩保罗的大腿,一边亲吻保罗的鞋,痛哭流涕地说:“爸爸!我是你的乖宝宝。别说了,爸爸,我亲爱的爸爸。你是我的亲爸爸!”“不,我不是。”保罗把一只手放在布朗的头上,轻轻拍抚布朗的额头,“你把你亲爹送进了老人院,交给那些没有人情味的护工照顾,你已经三年没有去探望他了。”布朗彻底爬平在地板上,五体投地,眼泪在地上流成一滩,慢慢散开,像一个小小的咸水湖,可以隐约听见他用哭腔模模糊糊地说着:“爸爸……原谅我……原谅我!我有罪……我是坏孩子。原谅我吧……爸爸……”

布鲁图发现保罗对布朗的忏悔无动于衷,保罗正冷眼盯着他。布鲁图略显胆怯喉音打颤地问询:“你们要干什么?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杜克接过话茬,油腔滑调答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将会使你们彻底转变,让你们获得新生。来到这里的人,每个家伙都得经历这一过程。从此,你不必再戴着面具生活了。”查拉补充道:“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你将知道你的生活不过是一副面具。你必须戴着它继续生活,但是你知道它仅仅是面具,你可以在某时某地摘下面具,直面真实的自己。”保罗开口了:“很累吧,我的孩子。一直做一个好人,一直扮演一个好人,一直扮演一个人。真累啊。这身人皮,遮蔽住我们的满腔*,扭曲我们疲惫的本性,把我们压成一块块贴满头衔和名号的纸板。”“所以呢,”布鲁图怄气和不满地问道,“你要在这里审判我们?要我们认罪?要我们伏法,接受惩戒?”“哈哈哈哈哈……”台下爆发出一片嘲笑之声。“不,”保罗说,“审判之类,是上帝的爱好。我只是想让人们明白,‘人’只不过是张皮而已。是时候了,我的孩子,是时候揭下你虚伪的人皮,面对你自己的真相了。”两个剃光了脑袋着橙色布衣的人从布鲁图身后抓住他双臂,将他举起来。两个穿绿军装,头扎小辫的壮姑娘把平趴在地上的布朗提起来。

“脱掉!脱掉!脱掉……”台下的人群沸腾了,异口同声大喊着。“我脱。我脱!”布朗挣扎着,想要解开脖子上的纽扣。保罗将一把手术剪递给一个戴眼镜医生打扮的中年人,布鲁图认出来,那位“医生”是倡导环保与动物保护的绿心党党魁。“医生”走到莱莉儿·克劳面前,把剪刀插进克劳的肚腹。克劳扭动身躯,叫喊着“不要”与“滚开”,眼睁睁看到自己被剪成两半。台下众人继续有节奏地呼喊,“脱掉!脱掉!脱掉……”“啊——”克劳尖叫一声,两片身子彻底分离,皮肉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撒在地上,一条紫绿斑斓的蛇蟒从皮囊中游窜出来,口吐鲜红的信子在地上曲行。“看呐!那娘们是一条毒蛇!”台下有人叫道。杜克伸手揪住蛇的七寸,把她举起,蛇尾在空中急促乱舞,杜克用播音腔讲话:“我们的克劳姐妹,是——一条——毒蛇!”“噢噢——”台下人欢呼着跳起来,人头攒动,形成人浪。紧接着,“医生”又走到布鲁图面前,叉开剪子。布鲁图惊惧地喊道:“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台下观众又带节奏地叫着“脱掉!脱掉!”“医生”仿若耳中无声目中无人似的手起刀落,布鲁图皮囊破落,一只棕黄的猴子脱皮而出,上蹿下跳。杜克手握毒蛇,尖喊:“抓住他!抓住猴子!”查拉一跃而起,却扑了个空,猴子布鲁图已跳上天花板的吊灯,在灯上荡起秋千。“医生”迈步走向布朗教授,布朗抬起头,把脸蹭在保罗的小腿上,恳求道:“爸爸,让我自己脱吧,给我个机会。”保罗面露微笑,轻点下颌,默许了。布朗弹起身来,咬牙闭目,把双手伸进胸口,痛苦地撕开胸膛,身子刚一漏气,皮囊就萎缩疲皱,一只黑白花的肥猫从尸皮中蹦出。肥猫自觉而飞速地跑到保罗身边,一团*蹭来扭去,向保罗撒娇,几欲跳入保罗怀中,保罗却并未理会。杜克向前迈上一步,把手中的美女蛇举上头顶,高喊:“兄弟姐妹们。真相时刻!”台下人先是“噢——”地回应,而后齐喊:“真相!真相!真相!真相……”

布鲁图挂在吊灯上,惊惧地看着下面的人群,惊惧地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双手双脚。他突然发现保罗正冷眼盯着自己,这恐惧带给他勇气,他飞身跃出,落在杜克头上,他用利爪尖牙撕咬杜克的圆脑袋。他撕扯疯咬,杜克的血肉四溅沾粘在他的猴毛上。可是杜克并没有发出惨叫,也并不表现出疼痛,只见杜克的皮囊膨胀变形,直到被撑裂暴胀。布鲁图立在了一头野驴身上,杜克是一头驴,野驴摆腚起脚,甩下布鲁图,用双蹄踹去。布鲁图侧身一躲,猴足猛蹬野驴后臀,吱哩哇啦猴叫着蹦回吊灯上。

保罗开口了:“脱掉吧,孩子们,脱掉人皮外套。”布鲁图瞪大猴眼,眼看台上台下所有人用力撕着拽着自己的皮肉,扯着揪着自己的皮囊,顷刻间化作一群鸟兽。查拉是一头黑豹,克劳的前夫是一只鹦鹉,布朗的老搭档是一匹矮马。布鲁图想说些什么,甚至仅仅是想自言自语,可是他说不出话,他口中发出了吱吱喳喳的猴语,他感觉到就连脑中的思维也正消失,他头壳中只剩下一些原始的声响和无意义的图形,眼前一切声像都变得神秘、直观、毫无意义。他看到保罗·肯尼斯爸爸浑身燃烧起黯白色的烈火,一头直立的黑山羊从火中升起,黑羊双蹄悬浮在空中,它申左前蹄指了一下布鲁图,口中发出苍老远古的声音:“直面真相,孩子。”布鲁图身下的金属吊灯顷刻熔铸作铁笼,他被关在吊笼里无处可逃。

“继续吃吧,还有。”黑羊说。一场血雨降下,残肢和碎肉随风在空中飘洒,这都是唱圣歌的孩童们的尸骨,之前餐车上的荤食佳肴也是。群兽在血池中打滚嬉戏,争抢骨肉充饥,贪吃无厌。布鲁图也仿佛中了魔咒,伸手到铁笼外,接食童肉,手捧人血畅饮。“该喝奶了,宝宝们,来喝你们妈妈的奶。”黑山羊说完,大厅开始颤动,地板越来越软,从地上长出一百零八个两米高的猪*,动物们各自凑到离自己最近的*旁,或撞或啃,黑乳汁喷洒涌冒出来,和血雨混在一起,流成错横交织的血乳河。布鲁图听到猪叫声,他从高处的铁笼里看得见,一头巨大的母猪平躺在下面,会场是母猪的肚子,舞台是猪头。“尽情地玩吧,孩儿们,”黑羊说,“脱掉人皮,尽情吃喝。这儿是我们的地盘儿。这儿,我们说了算。”

杜克用双蹄猛踹了一个*,母猪浪哼一声,奶汁像高压音乐喷泉般喷上天,布鲁图探出头去,张大嘴对准奶柱豪饮,禽兽们围在奶泉下接受血奶雨的滋润,展翅挥爪摆尾乱舞。金色大厅里回荡着黑山羊苍冷的笑声。布鲁图手忙脚乱地吃着喝着,脑中一片空白,他身上的猴毛越来越长,他的獠牙也变尖了。

人皮外套(下)

“您醒了?您的呼噜声真可爱。”

“噢,”布鲁图撑开沉重的眼皮,机舱内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羞赧地向对他说话的女士笑了笑,“没影响您织毛衣吧。”

“不,我早就没织了。我在读书,喏,”老女人举起手中的书本,让布鲁图看清封皮,“我在读这个。您读过这本书么?”

布鲁图看见封面上印着一个女子的黑白照片,三行字:布克奖获奖作品永泊之湾莱丽儿·克劳。封底上秘密麻麻写着摘抄自书评文章的广告语,如“莱丽儿·克劳最好的长篇小说——《纽约时报书评》”,“著名评论家哈罗德·米勒临终推荐”。布鲁图歪一下脑袋,略显抱歉地说:“不,我没读过。很遗憾,如果我读过的话,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它。”

“讨论?不,这书真没劲。我只是用它来打发时间的。这架航班为乘客准备了不少书籍,喏,您前面的储物袋里也有一本。”

布鲁图抽出那本书,拿在手里端详,封面上是三行字:诺贝尔得奖重印版博爱之树扎福尔·查拉。他摇摇头,说:“我想我还是不看了。我不爱读诗。”手握书本,他感觉右腕上某处地方又疼又痒,翻手看时,发觉被蚊子叮了个红肿的大包。“真见鬼,这飞机上竟然有蚊子。”

半小时后,飞机抵达纽约。布鲁图搭乘出租车赶往酒店入住,出租车司机是个打扮如中年男子的胖女人。车的后座上放了一份报纸,布鲁图随便翻看一番,不那么认真地扫了几眼。《名流云集盖尔·博斯豪宅慈善晚宴星光熠熠》:“本报讯今日晚八时,亿万巨富盖尔·博斯将在自己位于贝弗利山的豪宅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届时,会有近千位各界名人雅士出席。据称,这次晚宴很可能筹集数千万美元的善款,这些善款将分转给国际红十字会、世界宣明会、世界自然基金会、布鲁图非洲援助计划等组织,以促进世界范围内(尤其是第三世界地区)在民生、环境、医疗等领域的改善。……”《争议科学家再成媒体焦点:哈辛博士称空间压缩技术纯属空想》:“本报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著名科学家维尔勒·哈辛博士日前接受一家英国媒体访问,称近日被科学界及新闻界热炒的所谓‘空间压缩’根本不可能实现。哈辛博士说:‘关于空间压缩技术的谣言称:人类有可能对一切封闭而有限的时空进行贮藏和扭曲。对于这种空想中的技术,我只想用一个词来描述它——子虚乌有。’……”《英国前首相陷入*丑闻》:“本报讯日前,多项田径世界纪录保持者比拉博·德·库扎伊向媒体证实,库扎伊及其队友在十几年前赴英受训和比赛时,时任英国首相的克雷·布朗曾招嫖过数位年轻的男性田径队队员。库扎伊称,田径中心的负责人与首相私人助理是*活动的主要组织与执行者,至少有六位少年曾与布朗首相过夜。目前,正在海外度假的布朗教授并未对此作出回应,他的前私人助理否认曾拉皮条,并拟以诬陷罪控告比拉博·德·库扎伊。……”

疲惫不堪的布鲁图推开酒店客房的门,无力气洗澡,连衣袜都懒得脱就平趴在软床上睡下了。

布鲁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丛林,梦见树巢,梦见毛皮与生肉。在梦里,他无话可说,无心可想。他是梦的奴仆,被梦拖住,往天空中与泥泞上甩,被梦追逐,被梦用铁拳头砸得鼻青脸肿。

门铃响了,布鲁图把自己从梦中拽回来,吃力地在床上撑起身来。“谁?”布鲁图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一个女人回答,“你叫我来的,我们约好了。”

“哈哈哈哈。是你啊。”布鲁图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外面的女人,不错,她就像他期待的一样漂亮,只是穿得俗气了点儿。布鲁图坏笑着,轻扭了下门锁,可就是不开门,又问:“果然是你。可是,你又是谁?”

“呵呵。我是谁?噢,这是个哲学问题。人们已经问过几千年了。你真想让我回答么?我想还是算了,快让我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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