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番长谈,谢知道意识到他家这个诚意伯爵位眼下有太多事等着儿孙决断。
待午睡起来,见了谢福亲拿来的伯府管事名册,谢知道知道儿孙在书房议事,没叫他,也不过付之一笑:他年岁大了,有些事儿孙不告诉他,自然有不告诉他的道理。他就别瞎操心,好好养身,不给儿孙添乱就是正经。
至于儿子改他定的家规,启用外姓陪房做管事,谢知道就更不管了——所谓“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谢知道想得特别明白:既然连他谢家发家依赖的“科举制”都能由过往六十年的单利,渐显出利害两面,似他五十年前定的一个家规有啥好坚持一定不能改的?
儿孙学问见识都比他大,又一贯孝顺,改家规必有其改的理由。
何况他早年便把家业都丢给了儿子,不当家理事已久,现又何必自寻烦恼地瞎参和?
由此眼见天黑了,屋里掌上了灯,不能再看书,谢知道也不着急,干脆地背着手在屋里来回溜达,体验两个孙子每晚练的原地跑……
谢子安抱着谢丰进屋看他爹跟前冷冷清清,不免惭愧——他爹这么大的年岁,这么远的道赶来,结果他却连顿晚饭都不能按时孝敬……
谢知道看到谢丰非常高兴,拉着他的小手絮絮地问:“我们丰儿今儿出门做客了?”
因为谢尚平日坐轿出门上衙的缘故,谢丰颇知道“出门”的意思,告诉谢知道:“丰出门,坐饺(轿)了!”
想想又强调:“塔塔的,饺子!”
不是老爷的。
不过“做客”这个词谢丰却是头回听说,谢丰不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学话:“作客了!”
谢知道听得频频点头,转脸跟吕氏赞叹:“看我们丰儿,连今儿出门坐的是他娘的轿子都是明白的!”
吕氏撸着绣球笑道:“咱们丰哥儿小归小,却也有个小肚肠,什么都懂的。”
“丰哥儿,”吕氏俯身问谢丰:“你到你舅爷爷家给你舅爷爷、舅奶奶拜年了吗?”
这两天谢丰净在拜年了。闻言谢丰立挥舞空着的一只手给吕氏学舌:“拜了!丰拜了,秋爷爷。秋爷爷,给丰七,七糖,七肉,紫马肉,香!”
“紫马肉?”
看吕氏沉吟,谢尚帮忙翻译:“老夫人,就是芝麻肉!”
“芝麻肉啊!哦,哦,”吕氏恍然大悟,随即惊叹:“我们丰儿都能吃芝麻肉了?丰儿咬得动吗?”
谢丰骄傲地张开嘴,给吕氏秀自己的牙:“丰的牙,多的,吃得动!七寸卷,都七动!”
“还吃了春卷啊!”谢知道随即开启新一轮地赞叹……
一旁看丫头摆晚饭的红枣间或听到谢知道、吕氏跟谢丰的对话,十分服气:两位老人虽是土著,没听说过什么幼儿语言敏感期,偏却于家常哄逗孩子中无形地锻炼了孩子的语言表达力。
果然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世孩子的早教其实一点不差。
……
因为谢子安孝心一动,提前开晚饭,早先说好的新管事拜见礼就无期限推迟了。
小厮们不能就走,听说上房传饭,便也瞅空吃饭。
显真一肚子心事,吃不下,便端着饭碗挨到显荣身边。
显荣受不了显真扒一口饭瞅自己三眼的鬼祟,没好气道:“你这是干什么?桌上这么多菜不够你吃吗?拿我下饭?”
当着人,显真不好意思认错,忸怩道:“哥,这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话跟你说!”
显荣……
若是换个人这样跟他说话,显荣一准抬脚踹人——话都说不利索,趁早滚蛋。
但对显真,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显荣却只能似老父亲一样叹口气,忍耐道:“我最近没空。你有说话的时间,倒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本着将功赎罪的心思,显真迫不及待地问。
“伯府不是有个跑马场吗?你替我去丈量一下,跑一圈要多少步。”
“什么?”显真没听不明白,马场大小一般都以占地多少来估量,步这个单位,一般用于射箭。
“伯爷说,”显荣放下饭碗,望天抱拳:“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古都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伯府既立,也当有府规。”
提到家规,屋里所有人瞬间都放下了碗筷,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显荣环顾众人,正色告诉:“伯爷说伯府府规可参照原来的家规,只在惩戒板子这里加一条:二十板以下的轻微过失,可用跑圈惩戒代替。”
众人……
面面相觑一刻,显荣看连最大胆的显真都不敢开口提问,只得自己解释:“伯爷说:府里小厮丫头,多是刚选进来的年青孩子,犯错难免。这一错就打板子,虽一次只二十板,但手有轻重,如此日积月累的,于体肤的损伤也不小,落下毛病便是一生一世的病痛。有伤天和。莫不如省了些微小错的板子,一律改罚跑圈,都体体生活不易,疲乏劳顿之苦——此后,能改了最好,若一定改不好,也不怕,横竖身体无恙,下到田庄,也能自食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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