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庄奕紧紧抱着寻聿明,下颌摩挲着他的额角,语气明显带着心疼。如果早知道他的境遇,庄奕也不会与他陌路多年,一直不肯去找他。
八年来,他日思夜想,无不是这个人,可他从未打算与之和好。说到底,他还是怨的,不只是怨,他那曾被寻聿明抛在地上的自尊,更不许他再回头。
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再看到这个人,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纠缠。大概经历过分手,他已经有一点PTSD了,所以潜意识为他自身的安全着想,一直阻止他去找寻聿明。
但若早知这些事,庄奕绝不会等到如今,才说服自己去把寻聿明找回来。他丢了东西,却迁延不前,任他的小耳朵在世事浮沉中颠沛流离。
庄奕后悔了,他敢笃定,当初的分手原因绝对是个借口,寻聿明一定是怕外公的病拖累自己,才会那样说。
他实在想笑,寻聿明是怎样的人他难道不清楚?
那样无情至极的借口,他那时如何轻易便信了?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黯然神伤里,寻聿明的托词处处锋芒,恰好刺中自己的痛处,以至于竟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
现在想想,当初同意分手放他走,何尝又不是一种逃避。然而世间之事,阴错阳差,往往只是一念之间,早一秒晚一秒,结局便是云泥之别。
“我很抱歉。”庄奕松开手,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望着他忧郁的眼睛:“请你原谅我的脆弱,以后不会了。”
寻聿明没听懂他的话,但心里莫名觉得触动,牵起嘴角道:“你没有错,我原谅你做什么?”
“没什么,去睡吧。”庄奕不想多谈这件事,把他送回屋,拉开被子,看着他躺进去,“睡得着吗?”
“今天还行。”寻聿明侧着头,面对着他道:“可能是作息时间不规律,有时候睡不着。”
庄奕没提安眠药的事,掩上被子,关了台灯,“那睡吧,我哪儿也不去,在这儿陪你。”
“不用。”寻聿明推推他手臂,“你快去睡,我没事儿。”
又不是小孩子,睡觉还用陪。
庄奕在黑暗中笑笑,寻聿明只听得见他喉咙里低低的震动,他倾下身,一只手臂撑着枕头,另一只手臂轻轻拍着自己,浅浅的呼吸扑在脸上,像是他每一次接近自己时的样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庄奕的声音混着夜霭,仿佛很远,又分明很近,温柔得像一只手,抚摸着寻聿明的耳朵。“那是个初夏降至的日子,有一个人到泰巴旅店休息……”
“是《坎特伯雷故事集》吗?”寻聿明打断道。
庄奕笑问:“你不喜欢?”
寻聿明摇摇头,发丝蹭得枕头“簌簌”响,“我最喜欢,你明知道。”
他喜欢的,庄奕都知道。
盛夏的荔枝,秋天的山芋,外公做的红烧肉,寻聿明钟爱的口味庄奕无不清楚;乔叟的诗歌,大仲马的小说,还有纪伯伦那句“长河一样的泪流”,寻聿明中意的章句庄奕无不记诵。
爱是兴趣,是信仰,是他历久弥新改不掉的习惯。
“要我换一个吗?”庄奕像哄小孩一样,抚摸着他的脑袋,“给你讲一个小明的故事怎么样?”
“你要捉弄我。”警惕的口吻,却用调侃的语气说出,寻聿明两只手交叠在枕边,等着他的下文。
庄奕温声道:“小明在路上碰见走丢的小熊猫在哭,便自告奋勇带他去找妈妈。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跋山涉水,来到了熊公馆。
灰熊管家看到小熊猫,说:‘对不起,他是熊猫,妈妈不可能在这里。’
小熊猫马上道:‘我爸爸妈妈是熊,他们就住在熊公馆。
管家道:’可你长得不像熊生的呀。’
小熊猫急了,拍着小胸膛说:‘明明是熊孩子哦!’”
“我就知道!”寻聿明反应过来,又好笑又好气,黑暗中推他一把,“你故意捉弄我。”
庄奕顺势跌倒在地,装腔作势道:“哎哟,我可摔着了。”
“活该,谁叫你编排我。”寻聿明扒着床缘,伸手说:“起不起来?”
“使劲儿。”庄奕握住他的手,脚一蹬,趴到了他身边。
今晚残月如钩,亮得出奇,照耀着庄奕的表情。他眼里熠熠生辉,表情有点无赖,语气有点撒娇,戏谑中还带着试探:“我起不来了,怎么办?”
“瞎说……”寻聿明心化了一半,另一半也再硬不起来,“快起来吧。”
庄奕目光温和带笑,一瞬不错地望着他,右手悄悄移动,游走到他摊开的掌心,食指在上面挠了挠,“别赶我走,好不好?”
“……”
他近一米九的人,浑身肌肉饱含力量,压得人动弹不得,偏偏说起话来,又是这样叫人手足无措,真拿他半点办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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