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壮着胆子跑到走廊外,东西南北,试探着叫了几声三殿下。依然没有回应。她一横心,红着脸叫:“萧临朔?”起初如蚊哼,后来嫌弃蚊哼上不来台面起不了作用,反正都叫过两次了,大大方方叫出来又能如何?三殿下还能把她给吞吃了?于是,沈元夕清脆一声:“萧临朔!”叫完,一阵风落到自己身旁,喊来的不是三殿下,而是老仆。老仆抬眼看着她,末了,斗篷下伸出一张被枯树皮包裹的筷子手,指了个方向,前方带路。水汽和香气是在门外都闻到的。三殿下在沐浴。沈元夕慢慢走过去,老仆见她犹豫,出声道:“里面,进去吧,不然他直接睡,你求他办事就要等明早了。”听罢,沈元夕推门而入,先在外间呆立着,磕磕绊绊把想要回将军府的事说了,里面没动静。沈元夕怕他睡着,想了想,也是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绕过衣架屏风,踏进了茫茫一片暖雾之中。轻声叫了三殿下,仍然无回应,却透过朦胧白雾,见倚靠在池边的三殿下紧皱着眉,细微的闷哼几声,似很痛苦。沈元夕挪近了,蹲在池边,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轻微的,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三殿下露在水面外的肩膀。洁白如玉,触感……很好。沈元夕凑近了,刚要启唇叫他名字,三殿下突然睁开眼了,而且……还亮了。作者有话说:今天没俩祖父三殿下问,你怎么来了。沈元夕把想回家的话暂且咽下,回答了他的惊问。“你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叫你名字,你就会来。我叫了,叫了好几声,嗯……那个,老人家……”“云星。”三殿下补充。沈元夕记得那老仆叫云星,只是因为这名字她认为挺好听,老仆原身又是个厉害的人,她叫不出口。顿了顿,沈元夕道:“云星他老人家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解释完,沈元夕又重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答话,忽觉可能没有回答清楚三殿下的问题。于是她在三殿下开口前抢道:“我原本在外间……就只站在外面,但怕你睡着什么也听不到,我就进来了。”其实是自己想进来看一看。知道自己真实意图的沈元夕不争气的红了脸。“是冷吗?”三殿下可能会错了意,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沈元夕的手有些凉,被三殿下泡暖又湿润的手包裹住后,那种舒服的热意给原本就红脸的她又添了把火。沈元夕不敢动,而三殿下也再没放开。沈元夕悄悄挣动,三殿下似发觉了,却装作没有,又“不经意”地握紧了。沈元夕慌乱地寻找着突破口,瞥见那一闪一灭的乌鸦后,抓到了救命稻草,抽出手指着乌鸦道:“它怎么变红了。”原本裹住乌鸦的蓝色水泡,现在是血红色,让整个乌鸦像一只跳动的心。“是血的供养,就是疗伤。”三殿下没有再牵她的手,笑着望了一眼乌鸦。沈元夕眼前一花,耳畔哗啦一阵破水声,热雾比刚刚更浓,等那水雾薄的能看清了,才知道是三殿下出浴。他已穿上了里衣还披上了衣架上的那件银织的柔锦。沈元夕回头,衣架空空,的确是他身上这件。“好快!”沈元夕惊叹。他怎么做到的?“所以,是因为什么事来的?”三殿下慢慢系上垂带,俯身问,“是缺什么了,还是睡得不舒服?”他垂下的头发,发梢虽还湿润,光照着留下朦胧的晕,可那层层雪浪般跟着倾覆下来的发丝,却是干燥的。“我想回家里……”沈元夕眼睛离不开他神奇的头发,专注看过去的同时,不忘回答,“而且我和殿下还未完婚,要是被人发现我今夜留宿三王府……”“这样。”三殿下点了点头,垂眼挽起了自己的衣袖,接着打横抱起了她,阔步往外走。沈元夕紧紧抿着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恍惚只是瞬间,很快,沈元夕再次好奇起来,她没看到三殿下擦身,可不仅头发,连刚穿上的衣服都是干爽的,没有半点水痕。他有一缕头发,一直在她眼前随着三殿下的走动摇摆着,沈元夕很想摸摸看,但此时送手太明显,会被三殿下发现。三殿下又将她送回了刚刚的寝殿。
看到熟悉的寝具,沈元夕想法跑了一大圈,才又兜回关键。“三殿下,我是说,我想回将军府。”“你的顾虑我都清楚。明早太阳升起之前,我会将你送回。”沈元夕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有力理由。今日宵禁,又遭幽族入侵,华京城人人闭户躲藏,不到太阳升起,根本不会有人出门,又如何被人发现?“我……睡不着。”沈元夕叹了口气,说出了实话。三殿下面上没表情,只是轻轻将她放躺下,盖上被子,还顺手拍了拍。“不怕。”三殿下道,“睡吧。”他以为沈元夕是因今夜的事怕的睡不着。沈元夕摇摇头,说道:“不……不是怕,睡不着。”这句有些委屈撒娇的意味了。三殿下默默捂着嘴,半跪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后,他道:“那你听故事吗?”沈元夕一惊,心想,三殿下这是在把她当孩子哄?正要告诉他是因为他人在这里,所以她才睡不着,就听到三殿下说:“我与你讲一讲幽族吧,你总要知道这些。”这个好。沈元夕改不了自己这喜欢看奇闻听奇闻的毛病,当即点了头。“让我想想,该如何讲起。”三殿下微蹙着眉,有些苦恼。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讲故事好手。或者说,这三百年,他从未给人正经讲过这些故事。幽族的故事说来话长,跟块破布头似的,线头又多又乱,不知从哪里讲起。正在发愁,沈元夕问:“三殿下的父亲还好吗?”“哦,他还好,幽族对血有着超乎寻常的感觉,比如能感应到血脉亲缘之间的联系,浸月和我母亲还活着。”沈元夕垂眸沉思后,又问:“从前就想问,殿下为何直呼自己父亲名字?”“习惯了。”三殿下沉默了会儿,放松了下来,靠在床榻边说道,“其实是因小时候,有次我叫他爹,他恰巧失足跌下了龙脊崖,爬上来后跟我说,童言是种言灵,稳妥起见,还是叫他名字吧。”沈元夕默默心惊,又觉二代幽主有趣,接着问:“那殿下的母亲呢?”“也应该还好,我想,应该是父亲悟天道后沉睡了,母亲带着他藏在了某处。”这里,沈元夕就听不懂了。三殿下见她神色迷茫,想了一想,只能从头解释。“让我想想,你看过五色先生的《鹿山寻仙》吗?”“听说过,是写一书生上仙山求道学法术回来显摆给妻子看的,只是因为漠北找不到这种太久远的闲书,具体的我没看过。”“知道仙山和求道学术就好。”三殿下继续问,“那沉香的《驭龙魔》看过吗?”这个沈元夕看过,而且还是刚看不久,开心点头道:“是写一位砍柴人误入魔窟,见了许多妖魔鬼怪难以脱身时,受神仙点化,杀了魔头,从魔界返回人间的奇闻怪谈。”也是本闲书,被子游看到时,还骂了什么破烂书。因内容太过光怪陆离,有大量妖鬼魔的描写,沈元夕也是拿来打发时间看的。三殿下满意点头:“这样,就好解释了。”沈元夕想,不是要讲幽族的事情吗,为何扯到这种杜撰的闲书上了?三殿下霍然起身,须臾携着张寰宇图,悬在了衣架上,挪近了让沈元夕看。大昭的寰宇图,甚至山地图,沈元夕都见过,但这张更大,而且不止大昭,她意识到,这张图除了大昭,还有幽族。沈元夕坐起来,凑近了看。三殿下指着大昭的腹地,语出惊人道:“数千年前,祖母执晴与祖父沐光在此处修道。”“修……什么?”“就是仙,执晴和沐光即是仙人。”沈元夕看向三殿下,三殿下以为她不信,刚要给她证明自己并非胡诌,就听沈元夕快速接受了这离奇说法:“难怪你长这样。”三殿下愣了愣,还是决定证明一下。“就像之前我喂你喝药……”三殿下手指搓出了一朵冰花,“这些术并非所有幽族人都会,有一些靠血脉传承,还有的就需借天地灵气,自身修炼。我是执晴和沐光一脉,他们修得的仙术,我也因血的原因,得到了一些。”“刚刚你也用了些仙术,让头发……”沈元夕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三殿下点头,继续道:“两人闭关前,整个大地都还只有依月而生,生而食血的幽族人,这些幽族人,有一部分追随他们一起修道窥天,想破解血的诅咒,得到上天的启示,这些弟子,是如今那些普通的幽族祖先。”“你说过,有些幽族除了食血和作息颠倒,其余的就像人一样,寿命也和我们差不多。”三殿下点头:“祖母和祖父闭关千年,再苏醒时,世道大运变了,土地诞生出了新的人,就是依太阳而生,不被血深深禁锢的人。”“我们这些人。”沈元夕理解得很快。“执晴和沐光教这些新的生命如何繁衍生息,被他们拜为月神。”三殿下道,“祖母知道,大道选择了人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于是顺天地,将此处赠给了人族,带领门众退居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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